“……是真的没空。”

居尘低着头,一直没有抬眼看他,一颗心仿佛被人死死攥住,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咬着牙根,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红了眼睛。

不知沉默了多久,头顶传来?一声低低沉沉的“嗯”,站在?她面?前的人,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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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下午,居尘坐在?案牍前,三魂不见七魄。袁峥走?进门?时,她低头看着公文,砚台上的墨迹却早已经干涸了。

袁峥抬头望了眼时辰,刚好到?了晚膳时分,便将她从桌前生拉硬拽出来?,带去了太?元楼。

居尘原本不想出来?,袁峥说有事相商,她跟着他来?到?二?楼包厢,被他强迫着点了几道菜肴,小二?将茶水端来?,提壶斟好,分别放在?他们面?前,禀身退下。

居尘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询问袁峥何事。袁峥看她一眼:“昨日之事,太?后娘娘同我说了。”

居尘执杯的手一顿,袁峥续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太?后娘娘原想促成一桩美事,但见我和旭阳眼下的状态,觉得你说的也没错,她好像被你劝服了,如果我俩真的过不下去,她同意我和旭阳和离。”

这本该是一件顺心的事,是她原先期盼的结果,可居尘面?上未见丝毫喜意。

“可以?告诉我,你同她说了什么吗?”袁峥蓦然?笑了一下,“你连娘娘都能劝动,一定也能说服我吧。”

或许这就是气氛凝滞的原因,居尘心里比谁都清楚,袁峥对于旭阳的真心。即便当下他与旭阳并不美满,可要求他同她和离,于他而言,也是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情。

“袁峥,你同冉冉的开始,原就是一个错误。”

居尘长吸了一口?气,狠下心道:“既是错误,就该及时改正?,趁你俩都还没有泥足深陷之前。”

她开始一一列举他俩不合适的原因,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像是在?劝说他,又像是在?劝说自己。

居尘既有幸再来?一世,认为自己理当将他们,包括宋觅,全都拉向一个更好的结局,而非兜兜转转,回到?原地。

趁他俩还没在?这场婚姻中倾注太?多。

也趁宋觅,还没有爱上她。

袁峥何尝不知若非那场意外,他和旭阳,原就是两?个没有可能的人。她从头到?尾想嫁的,都不是他。她原有一份两?情相悦的情谊,那个人比他了解她,也比他更贴她的心意。

此前他圣命难违,如今既有了机会成全他们,他也应当,识相退出才?是。

只是要做到?情绪丝毫没有起伏,袁峥还没有修炼到?那份心境。

今晚这一顿饭,他几乎只对着酒壶猛灌,等到?结账离开,袁峥迈出大门?,险些被门?槛绊倒,一个趔趄,差点栽了出去。

幸而居尘在?旁边掺扶住他。

袁峥借着门?沿站稳身子,抬头露出一个并无大碍的笑意,拍了拍居尘的手背,企图叫居尘放心,下一刻,身旁突然?横来?另一只修长的手,直接将他整个人从居尘手中拽离。

袁峥愣怔回眸,迎上一道冷冰冰的视线,正?想行礼问安,宋觅面?无表情,稳稳当当扶住他,目光却一眼没往他身上看,瞬向居尘,语气没听?出丝毫温度。

“李大人今晚不是没空吗?”

居尘面?容一僵,袁峥不知状况,以?为是居尘公事没办完,被他抓到?躲懒,开口?维护道:“王爷,今晚是我非要喊她出……”

“本王没有问你。”

袁峥一噎,心里不由发沉,这人说话一点怒气都没有,可就这么简短的几个字,竟就叫人喘不过气来?。

怪不得,连旭阳那般胆大妄为的金枝玉叶,都那么怵他。

居尘垂眸道:“臣只是出来?吃个饭,待会就回凤阁……”她看了一眼头重脚轻的袁峥,停顿片刻,“我先送他回去,然?后就回去办公。”

宋觅没在?咄咄逼人,也没让她送醉酒的袁峥回家,他直接把人拎上了自己的马车,替她送他回去,全程的状态,就像是在?防着她图谋不轨一般。

居尘回想起自己当初就是趁着他醉了酒,直接把他带进了床帐,蓦然?遗憾自己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有给过他什么好印象。

马车辘辘前行,袁峥开口?道谢,宋觅坐在?对面?,神情冷漠,袁峥默然?片刻,还是没忍住,顶着威压,在?他面?前斗胆为居尘开脱,再三说明她没有不务正?业,主要是他与旭阳感情出了问题,他无人倾诉,才?把她抓过来?,硬要她听?他吐苦水的。

宋觅难得赏了个脸给他,一句问话,听?不出是闲谈还是关心,“你和旭阳感情出问题,她是什么态度?”

袁峥叹了口?气:“阿尘她,支持我和旭阳和离。”

宋觅心口?有一点犯疼,又觉得意料之中,沉吟良久,转眸望向了窗外的夜色,“你会和离吗?”

袁峥双眸晦暗,“应该会吧。”

宋觅没再出声,眼中映着沉沉夜色,一时间有些恍惚,隐约间,只觉得眼前伸来?一只无形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将他藏在?心底最重要的东西,掏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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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尘回到?凤阁,依然?无心做事,直到?夜深人静,她才?把今日份的案牍,勉强看了一遍。

她长叹一声,想着演的也差不多了,这会回家,宋觅应该也不会闲着来?抓她,正?从桌前起身,当值内侍端来?一摞折子,声称是底下临时递来?,要送去内阁的。

居尘反复咬唇良久,迫不得已接过,只好硬着头皮,捧着折子,朝内阁走?去。

她原还祈祷着此刻内阁里剩下的,最好不是他,不要是他,刚到?门?口?,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杯盏摔落在?地的声音。

“滚!”

一道熟悉好听?的男子嗓音传来?,居尘心中一沉,不由疾步迈进了门?,只见里边,蓬山王的那间小屋,烛火透亮,一道纤细的身影,拭着眼角的泪水,从里面?跑了出来?。

抬头看见居尘,她眼睛瞪得红红,咬着牙,对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居尘蛾眉蹙起,凝着冯贞贞竟穿着一身小黄门?的绿袍,一段回忆从脑海浮出。

前世,太?后废帝之后,冯家已成了秋后的蚂蚱,再无转机的可能。冯贞贞深知自己不日便将成为阶下囚,心意难平,一日夜晚,不惜违背常伦,假扮内侍,深夜来?到?内阁对宋觅下药,只求他一夜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