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送出去的信,在他离开的第十年,她收到了。

宋觅愣了半晌,心跳一点点在恍然大悟中,不断加快。

他将人放到了榻上,再抬首,铜镜中,映出一张男子俊美的面庞,神?色平淡如常,耳根却泛出了一丝薄红,不断往上蔓延,红透了半个耳廓。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他喜欢她。

宋觅盯着她沉睡的面容看了良久,忽而有点理解,为?何当?初她与他一夜风流,第二天却落荒而逃了。

他现在,也有点想出去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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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窗外的天光撒入幔帐。

居尘再一次尝到了宿醉的滋味,两边太阳穴突突地疼,她靠在枕前,咬着大拇指想了半天,没想起昨晚她被宋觅扛进门后,发生过什么。

脑子一片空白,比前世那晚,醉的还厉害。

苦思冥想无果,居尘果断放弃,游魂一般起身,拉开被褥,才发现自己?竟然,未着寸缕。

屋门忽而被人推开,居尘连忙将被褥拉回到胸前,只?见宋觅衣冠齐整,端着一份早膳,款款进了门。

“醒了?”

“嗯……”

宋觅放下早膳,看她一眼,解释道:“并非我不想给你穿,是?你昨晚非要这么睡。”

“……我非要?”居尘艰难重复道。

宋觅坐在榻前,将她丢在床尾的衣服递给她,道:“非要脱光了,躺在我怀里。”

这便是?居尘睡了一觉再醒来的事了,她醉酒总是?分两个阶段,隔一觉后,基本就是?发酒疯。

不知?是?不是?错觉,居尘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他今日说这种话的语气,比起以往,少了那么一点揶揄的味道。

但看他的面容,却还是?毫无波澜,居尘问?道:“单纯躺着吗?”

宋觅看她一眼,正要开口回答,居尘下意识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捂住他的双唇,“好,你可以不用说了。”

宋觅眉宇微蹙,其?实昨晚,他倒是?没有欺负她。她无意识勾.引,挂在他身上,他难得生出了一丝不愿乘人之?危的念头。

两个人很单纯地躺了一晚。

只?是?凭他在她眼里的印象,他就算如实陈诉,在她这儿的可信度,恐怕也已经?不高了。

宋觅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背对?他把衣服穿戴整齐,居尘坐到桌前吃早膳,宋觅见她精神?状态不是?很好,问?她需不需要喝杯茶提一下神?。

居尘颔首,宋觅坐到了茶桌前,提壶烧水,做茶的过程中,闲来同她搭几句话,居尘一一回应,并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宋觅抬眸看了眼窗外,突然问?道:“今昔是?何年?”

居尘想也没想,如实相告。

宋觅颔首,“再过两年,就是?洛河每逢十年一次的鹊桥节。”

居尘执箸的手一顿,算了算时机,还真是?。

她浮出笑意,顺着这个话题回忆道:“届时,肯定?又能看见一大批成双成对?的有情人,悄悄汇聚在江边,祈求鹊桥仙子们?的庇佑。”

东都洛河长年有一盛况,便是?每逢十年,初春,二月十日,黄昏时分,会出现一群飞往南边过冬的鹊鸟,返程途中,在洛河边上,稍作休憩。它们?成群结队,密密麻麻,从岸对?面铺飞而来,摆出的队形形态弯曲,宛若一道长桥,自那头结缘,联接两边江岸。

落日余晖照影江流,为?鹊桥撒上了一层金色光影,为?这千载难逢的一幅异景,增添了一道神?性的色彩。

东都百姓将此盛景认作是鹊桥仙子下凡,庇佑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特?在此日设下鹊桥节,佳节一至,整个洛河河畔,火树银花,华灯初上。

居尘有幸见过一次,至今难忘。

“届时,我一定?要从下午就开始去守着,第一眼看见鹊桥出现。”居尘期待道。

她上回就是?去得晚了,到的时候,鹊桥已经?搭完,满空鹊鸟呈现出分散休憩的状态,饶是?如此,她还是?被眼前的美景震撼。

宋觅坐在桌前,望着她双手支颌,面露憧憬的样子,脑海中浮现出第一回无意间同她在江边偶遇鹊桥的画面,那时大梁朝刚经?历完战争,百废待兴,东都百姓受到战争的牵连,低迷数年,不得喘息,凯旋的消息传入京城的同时,他们?听?见了一阵鹊鸟报喜的声音。

居尘来返洛河无数次,头一回,忙碌的倩影在此滞足。

宋觅当?时在她旁边,见状揶揄道:“李大人之?前没见过鹊桥?”

居尘睨他一眼,“没您活得久,这般见多识广。小?时候没人带我看过,上一回鹊桥来的时候,臣还在江阳。”

那一年,是?女皇登基后,改年号至元的第八年,离今昔,是?十二年后。

在此之?前,居尘从来没有看过鹊桥。

但她现在分明是?记得那日场景的。

宋觅心中尚存的最后一丝疑窦,渐渐在她充满回忆的目光中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点一点加快的心跳,如擂般咚咚而响。

水沸声响起,宋觅向茶碗中注入沸水,同时用茶筅搅动,用击拂的动作,平缓自己?此时亢奋而夹杂着一些不知?所措的情绪。

真不能怪他一时无语,但凡是?个人,察觉到自己?享用多时的那副娇躯,体内装着的,就是?自己?思慕数年的人,第一时间,脑袋肯定?也是?空的。

激动,并着一丝困迫,围绕其?中。

激动不言而喻,困迫,皆因他那封书信明明写?得那么纯情,这辈子对?她做的事,却是?一丝纯情的影子都没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