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女娘和小孩子都已经坐下了,一回头看见魏老爹和曹知秀还在那里拉扯。

“来了就是客, 舟哥还说你平日里对他照顾得很,自然是上座上座。”魏老爹按着曹知秀要他坐下。

曹知秀哪里敢,再怎么说魏老爹也是长辈,还有魏阿娘和江婶子呢, 这么多长辈他哪里敢托大,坚持不肯坐下。

无奈魏老爹的力气还挺大的, 按着曹知秀的肩膀痛得很, 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曹知秀还是一扭身就从旁边逃走了。“魏叔,还是您坐这儿,我就,我……”

曹知秀扭着脖子想坐到自家妹妹身边去,找了一圈这才发现曹知丽左边一个魏宜萱右边一个魏宜芳,三个女娘已经交头接耳地交谈起来,压根没往这边看。

于是曹知秀只好眼疾手快地一个屁股坐到了江昱舟的身边, 把最上面的那几个座位让了出来,留给长辈们。

总算是坐定了, 大家举杯庆祝江昱舟和齐举人今儿这么顺利,魏老爹更是喜不自胜,一口气干完了酒正准备开口还要说些什么客套话,曹知丽就脆生生地开口了,“可以吃了吗?”

实在是今晚吃饭的时辰有些晚了,虽说是那会吃了不少点心垫肚子了,但这会面前这么一大桌子菜,曹知丽更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这话一出口魏老爹微微愣住了,魏阿娘和江婶子却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曹知丽简直有些可爱。两位婶子连连招呼她,“吃啊吃啊,快吃,来尝尝这个。”

魏老爹也不以为意,完全不在乎这点小事,又笑呵呵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转过身来跟曹知秀说话。

曹知秀面上答话,心里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方才曹知丽那么说话,真怕让主人家们看了笑话。不过看这样子,魏家人倒是十分亲切,很好相处,曹知秀也就放下心来,安心吃菜闲聊。

魏阿娘和江婶子一连帮曹知丽夹了不少菜,碗里都堆得满满的,偏曹知丽也很喜欢这样,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朝人家笑。她夹一筷子蒜蓉藤藤菜,又入味又清脆,嘎吱嘎吱嚼起来口感很不错。再尝一口凉拌苦瓜,只有一股淡淡的清苦之味,又脆又嫩。

一扭头魏宜萱又给她盛了一碗蕈菇汤,里头拿了淀粉勾兑,又有鸡蛋和葱花,还有几种小菇子,喝起来十分滑口。

曹知丽不讲客气地捧起碗就是喝,刚把汤碗放下,另一边的碗里又被夹满了卤鹅肉。

“吃点这个,那会才买来的新鲜着呢。”魏宜芳多夹了两筷子,示意曹知丽赶快吃。

曹知丽那会吃了一碗饭都觉得肚子差不多饱了,可刚刚喝了一碗汤之后莫名其妙又觉得似乎还能塞下,于是对着魏宜芳点点头又开始埋头吃卤鹅。

瞧着曹知丽胃口这么好,吃相也这么好,她身旁坐着的魏阿娘、江婶子还有魏宜萱和魏宜芳都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没什么比看见这个还让人满足的了。大家伙一时都忍不住又帮她夹了几个菜,笑眯眯地看着她吃。

魏宜茂和赵丰年的饭量也很大,两人吃饭向来是一顿狼吞虎咽、饿虎扑食的,嘴里扒拉着饭菜就没有停过。这会一抬头就瞧见大家都在给曹知丽夹菜,两人也很是莫名不忿,就因为她长得可爱嘛?

江婶子瞧出来这两个小子的心思,还是不无喟叹道:“还是小女娘好啊,多斯文多乖巧。”

吃得满嘴都是糊糊酱汁的魏宜茂和赵丰年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接着埋头苦吃。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曹知丽吃得简直不要太饱,赶紧又灌了两杯茶水才让自己不要打嗝。

而曹知秀呢,其实今晚压根没吃多少,因为又美了的魏老爹拉着他说了一晚上的家国大事、朝廷见闻。曹知秀不好意思忤了魏老爹的面子,只好做出一副极有兴趣的样子陪他说了一晚上。

直到外头漆黑寂静,曹知秀和曹知丽这才拎着灯笼一起回了家,魏家人都站在门口目送了一会,眼瞅着两人走远了这才收拾一通,也准备回家了。

……

过了几日就是江昱舟和齐举人要去袁府入学的日子了,每日卯时去,申时回,跟普通的书院、私塾差不多的时辰。至于别的什么都不用特别准备,袁府里自然一应书籍书册都有,除此之外的就不拘各位学子带什么。

七月初五的一早,齐举人就先从城南门口的云来客栈来到了梧桐巷子里等江昱舟,而后两人就一起出发了。

今日是入学的第一日,因而这个时辰几乎每个学子都已经来了,大家一齐聚在袁府门口略作寒暄。齐举人自来熟地已经和周围三五个人聊上了,“鄙人齐适,敢问阁下名讳是?”

江昱舟就站在他身边却没这个兴致,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在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惜四处都是人,江昱舟还没找到,袁府里出来了小厮引着大家一起进去。

为着这一批学子,袁府特意在府邸的西南角里开辟出来一个新的院落用作书院。江昱舟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跟着走进了这座院子,沿着游廊走再是一段小石子路,路两边皆是青翠细竹,很快就到了书院的门口。

江昱舟抬头望去,院落的月洞门上悬着一块牌匾,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惜竹斋”。再接着走进去,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虽称不上宽阔但倒雅致得很。

数丈见宽的院子大小,差不多跟寻常人家的屋子一样大,里头两间屋子,一间用来念书一间用来歇息用饭。这群学子皆是普通人家出身,见了这场景哪个不在心里默默感叹袁太傅的善心。

小厮请他们在这里稍作片刻,之后就先退下了。

书屋既整洁又明亮,里头数十张桌椅早就摆放好,四个角落里既有冒着袅袅白烟的小熏笼也有冰鉴。因而一进到这间屋子,众人只觉得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桌子上已经放置了学子的姓名牌,于是大家只好按照这顺序坐下。就是在这个时候江昱舟才看见了周庭文的身影,他就坐在自己的斜后方。

相比于印象之中的周庭文,江昱舟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他消瘦了许多。身形萧条,脸颊上的肉也都凹陷,更不用说那副神态,很是疲惫乏力的样子。但这些倒都还好,江昱舟最奇怪地是这周庭文的穿戴配饰竟然十分寒酸,大不如前了。

借着整理书籍的动作,江昱舟只偷偷打量了这么一下,心里却是诸多疑问。还不待他细想,袁太傅就走了进来。

袁太傅已是花甲之年,须发都掺了白,身量不高,不过看上去倒是精神矍铄,脚步稳健,着实有大儒风范。

他一踏进门,原先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就都停了,大家都不由地站起身来。

袁太傅走到黄花梨木长阔台案前坐下,摆摆手示意诸位学子也坐下。

“诸位的文章策论我都已看过,实为这批学子中的中上水准。你们既为普通出身,却能走到如今想来并不是那等浮躁之人。既然进了我这惜竹斋读书,必要守我这里的规矩。”

江昱舟翻开桌案面前的一本册子,上面书写的都是学子守则,比如不能寻衅滋事云云。

交代完这些,袁太傅就开始了今日的讲学,江昱舟不由地神色一凛,执笔开始认真记录起来。

此刻袁府中的大厨房里也是热火朝天地在忙碌中,今日府中多了三十位学子用饭,虽说不是些什么尊贵客人,可这些人将来的仕途可就说不准了,再者这还事关袁府的脸面呢。

可进了这袁府二十来年,张厨子却属实是没碰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因为这袁府里也就老太傅他一个人住啊,平日里只需做他老人家一个人的饭菜就够了,什么时候能做上这三十个人的份量。

其二这袁太傅又不爱奢侈又不□□饮,府里很难得来客人,是而大厨房里能做红案和白案的也就是张师傅和他的徒弟邱大,其余四五个人都是大厨房里打杂的。

前几日得知了这些学子都要在府中用午饭,张厨子就不免紧张起来,今日一进厨房就忙活起来了,及至晌午才堪堪将午饭全都做好。

眼瞧着惜竹斋那边的小厮将所有饭菜一一端过去,张厨子和邱大二人这才埋头擦汗松下一口气。

晌午时分,惜竹斋的另一座偏厅里正是收拾出来给学子们用饭歇息的地方,江昱舟和齐举人坐在一起吃饭,巧的是隔壁一张桌子上坐的就是周庭文。

不晓得周庭文认不认得自己,江昱舟一时也不敢出声,正巧那桌子上就有另一好事之人不怀好意地问道了:“周兄,怎么你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