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想了想,从柜子?下头拿出?半盒发潮的饼干,决定还是?给那个可怜的披着地?毯的男人。但?当他走出?去的时候,外头已经没有人影。
林恩回?到修道院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之后了,修道院周围的墙都?已经倒塌了,修建在?深渊之上的绘派大教堂竟然被水泥完全灌注封死,方体在?附近打上了许多禁止靠近的立柱,但?并没有什么干员在?修道院内。
其他的各个教堂都?已经被逃走的修士修女们?洗劫一空,来到这里的路程遥远,林恩两只脚已经无?数次烂掉又长好,他摇摇晃晃地?走进修道院,一切都?已经变了模样。
他之前住的地?方,草坪上落满了周围建筑倒塌的灰尘,但?似乎没有人闯入,只是?门半开着。
林恩有些恍惚地?走进去,留下了一个个满是?血污与泥土的脚印,阳光依旧灿烂,他仿佛觉得自己走进客厅,会看到西泽……或她,背着手站在?那里含笑转过脸来。
当然空无?一人,甚至整片修道院附近都?已经没了人影。只是?地?上有满是?血污的法袍,那“血污”鲜艳得就好像他的剑上留下的血迹。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毫无?装饰的法袍,还有掉落在?法袍上的献派十字架。
叮当一声,他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
高烧之中?,林恩甚至觉得自己被梦魇缠绕,仿佛是?主在?提醒他的罪孽,将这满是?血的衣袍放在?他面前,眼前只剩下西泽临死前的微笑,还有他抱着西泽头颅时的触感。
林恩歪了歪身子?,整个人直直朝前倒了下去,跌在?那件衣袍之上,他只感觉跌进了她的血池里,被这此生无?法忘记的她“血”的味道淹没了口鼻……
……
原重煜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药。
托盘反射着他的脸,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春城会议之后,他以为?自己救不了她的时候。
那时候他立刻就哭了吧。
但?现在?,他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下,过去数个小时才?能感觉到缓慢的钝痛,他才?发现自己无?法缓解任何情绪。他太闷了,闷得恨不得去锤自己,仿佛一直憋着一口气呼吸不出?来。
原重煜是?在?忙碌完万城民众的救治抢救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和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一样的:不相信。
只要是?认识宫理的,与她共事过的,仿佛都?觉得她无?所不能,她无?往不利,这死亡一定是?个玩笑。
但?当管理部确实发出?讣告,确认了她的死讯后……特别是?在?方体的行动部、收容部、自由人部门以及对外关系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越来越多的传言都?在?说,甘灯委员长是?故意见死不救的。
宫理在?没有合作过的低级别干员中?并不算出?名,但?各个部门长都?对她大名如雷贯耳,关于她的履历都?已经被翻烂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是?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找宫理。
但?在?事情解决的同时,她一定会自由发挥,微妙地?让你付出?别的代?价。
她像是?某种不太贪婪的条件交换的狡猾恶魔。
无?往不利的“恶魔”,这一点诱惑太大了,希望与她合作的委托几乎已经排到了几年之后。
但?也很多人意识到,宫理可能更偏甘灯派。在?法哈德死后,他相关派系并未完全死亡,至少在?一两年前,观念与派系斗争还是?能打个四六开。
简单归纳一下就是?“真理派”与“入世派”。
前者?认为?应该付出?一切代?价,追寻能彻底解决天灾,能够给人类带来未来的“终极方法”,为?了这个究极目标,为?了这个星球与种族延续,应该成为?冷酷到底的科学家。
在?某些方面,跟公圣会的核心?教义有些类似。
后者?则更希望积极入世,参与政治,更多做到对能力者?的管理,带来地?区与国家的稳定,带来对活着的人们?的庇护与对抗天灾的实际解法,一部分“入世派”甚至认为?“终极方法”或许根本不存在?。
“真理派”认为?“入世派”幼稚且软弱,在?残酷的宇宙中?只有死路一条;“入世派”则认为?“真理派”残酷且畸形,当失去人性的追寻答案,存续又有什么意义?
绝大多数干员都?是?游走在?这两派的光谱之内,而这就像是?波浪图一样,此起彼伏。ROOM的时代?曾经偏入世派一些,后来因为?积极庇护平民导致大量有价值的干员死亡,而那些被救下来的平民在?十年后统计,近半都?死于吸毒、梅病、街头枪战与义体改造。
还有那个时代?的种种问题,扩张不利、遭受民众指责、内部管理等等,因此才?有了法哈德与他上一代?的“真理派”的崛起。
而到了这个时代?走入了新?的极端,诞生了残酷却让方体快速强大的的干员“征兵制”,诞生了无?数泯灭人性却成效斐然的研究团队后,又因为?某些“大战略”出?现了非常离谱的无?谓的干员损耗,意味着“真理派”也走入了极端。
一派走向极端,就必然有另一派走向回?弹。
几十年过去,又到了“入世派”抬头的时候。
甘灯之所以上位后有许多不喜欢他却支持他的高层,就是?因为?他上位后没有完全改掉法哈德时期的一些政策,不会让方体失去效率;甘灯致力于让新?国内不再?是?四方不同势力分割“地?盘”,他认为?几十年来的混乱该结束了,让方体占据主体地?位应该能减少许多内耗与纷争。
就相当于他要把方体这蛋糕做大了,高层们?也想分蛋糕啊。
至于普通干员对他也没有太多意见,主要是?法哈德时期的残酷,让甘灯制定不少对干员的宽松政策,就有很多人对他满意了。
但?现在?,甘灯已经把“蛋糕”做出?来了,不论是?曾经支持他的委员长,亦或是?其他高层,都?冒出?了各种各样的心?思。
迅速就有了传言:“宫理是?因为?知道了甘灯太多秘密,所以被甘灯做掉的。宫理本来就应该是?S级干员,甚至是?这些年最有潜力的干员,她从参加方体以来,就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而奋斗着。结果就因为?知道得太多,被甘灯给杀了。”
围绕着这个说法,关于甘灯的各种流言、诘难就越来越多了,甘灯在?许多干员心?里,已经快变成了陷害“方体之光”的心?狠手辣的怪物。
再?加上甘灯在?个别干员展露过他与宫理之间的特殊关系,这个说法就有了很多男女私情、负心?利用的版本。
然后一些高层再?顺着这些传言说法,近日对甘灯的一些政策表示反对,就恰好掩盖了他们?“不能让甘灯一个人当权”的目的,变成了“我们?是?为?了支持伟大的宫理干员”。
按照惯例,高权限高级别的方体干员死亡后,会由委员会审批决定,是?否在?一定范围内公开干员的机密履历。
在?委员会上,除了主管战略部的委员长投了反对,甘灯与主管自由人部门的花岗岩都?投了弃权,宫理加入方体这段时间的一些行动纪录在?抹掉关键信息后,在?一定的权限范围内被公开了。
方体内有很多人就像是?看一本心?惊肉跳的小说般看完了……
她的肆意,她的受伤,她的以命相搏。
她的狡猾,她的付出?,她的潇洒利落。
更重要的是?,宫理有许多干员在?各项规定与无?数天灾中?被磨灭掉的人味,就仿佛感觉她做很多选择的时候,不会去思考那些长远的对错与意义,而是?出?于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朴素的共情力。
但?偏偏她用看似最找乐子?的举动与骚操作,似不好意思般掩饰着她心?中?的共情与澎湃。
就不论是?哪一派倾向的干员,只要是?没有走上极端,仿佛都?能理解几分她的选择,她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