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宫理仰头靠在他坚硬的?盔甲上, 现在则是林恩仰头靠在她柔软的?法袍上,
碧绿色的?瞳孔里只有迷茫与柔软。
宫理微微低下头:“抱歉。你应该是玛姆那边的?人吧,但?我的?命现在被捏在希利尔手中, 我也……身不由己?。我也很迷茫。”
真可惜。林恩再生能力太强了?, 否则她一定会掰断他的?脖子。
林恩看着她,粗粝的?手指攀上了?她的?手腕, 这?是绝无仅有的?林恩主动触碰别人的?时候,宫理能感受到他指腹的?厚茧。
“教廷骑士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呢?我该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呢……我好像能接触到主, 却又对自己?实际的?生活束手无策啊。”宫理微微弯下身子, 下巴尖几乎要放在林恩的?头顶, 但?始终隔着一点点距离。
林恩眼睛像蒙尘与划痕的?绿宝石:“……我不知道。”
他心中所有的?想法, 包括对于宫理身份越来越笃定的?信仰与越来越扩大?的?怀疑,最终只变成了?这?句“我不知道。”
但?林恩又忍不住道:“不要靠近希利尔。也不要靠近玛姆。你就是你。许多救世主, 都?被押送到了?渊前修道院。你帮谁, 都?会没命的?。”
宫理一愣。
许多“救世主”都?在渊前修道院, 是包括绘派、献派的?救世主吗?玛姆将这?些强大?但?又被控制的?“救世主”都?汇聚在一起,是为了?要向方?体发起袭击吗?
宫理垂眸道:“是吗?你的?血顺着沟渠流向地下, 也是为了?给绘派的?救世主吗?那夺去我四肢的?献天使,也就在我们脚下的?深渊中吗?”
林恩半晌后点了?点头。
宫理:“……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再见到献天使一次啊。”
林恩又摇摇头:“它们都?在很深处。”
看来之?前希利尔从深渊的?电梯中更?往下层,就是去见那些被“关押”的?救世主的?。
宫理忽然隐约感觉到了?她之?前苦思冥想的?,希利尔为自己?赋予神性、成为主的?瞬间有了?答案。
这?些“救世主”被汇集到修道院,正是希利尔的?机会,他只要将这?些本质只会作乱的?各个教派“救世主”释放到城市中,然后在万城遍布混乱与死亡的?时候,从天而降轻易杀了?这?些“救世主”,就可以立刻揭露玛姆的?所作所为,并自封为更?高阶位的?“主”了?!
宫理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她没有证据,也没捕捉到希利尔会这?么做的?征兆。
但?太合理了?。
宫理心脏剧烈跳起来,林恩看着她的?脸色,忽然道:“你心跳的?很快。”
宫理看着他,平复着心跳:“是啊。我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胆战心惊。”
在他过长的?脏金色头发遮挡的?视野里,西泽露出看起来很年轻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们作为主的?仆从,或许只能顺从地走向命运,那么……祈祷吧。”
林恩发愣着,看着西泽将手肘搭在他赤|裸的?肩膀上,林恩像个修女一样盖着白色的?毛巾。西泽的?双手在他头顶交握着,他习惯性挂在手腕上的?黑曜石十字架串珠垂在他额头上,十字架贴在他眉间。
西泽的?下巴似乎抵在了?他发间,隔着毛巾,随着他的?说话?声一起颤动:“跟我一起祈祷吧,林恩。”
林恩只觉得?恍惚起来,他所生活得?好似极其无趣,除了?生存需求毫无意义的?小房间,变得?层次丰富起来。
阳光暖融融,声音回?荡着,像是……像是绘派教堂那些绘画中丰富的?笔触。
西泽看他没有反应,道:“手给我。”
林恩浑浑噩噩的?抬起手来。
左右有些区别的?义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合拢起来,靠在他眉心处:“林恩,你要向哪个主祈祷呢?绘派,还是姐妹会?你要拿着你那个被熔掉的?十字架吗?”
林恩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软弱:“……我不知道。”
西泽轻笑起来:“那就向我的?主祈祷吧。如果是我们一起祈祷的?话?,主会看到我们的?迷茫,会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不属于任何权谋与野心,争夺与欲|望的?路。闭上眼睛。”
宫理每一句话?,都?在强调“我们”。
林恩似乎也嘴唇翕动,重复了?“我们”这?个词。
林恩闭上眼睛,但?阳光洒在房间中,他视野里是红色的?,是他眼皮中的?毛细血管的?颜色。光是暖和的?,照射在他冷水半干的?胸膛上。
林恩不知为何,这?种又危险又像是被他环抱的?姿势,让他感觉到某种漂浮着的?安全?感,昏昏欲睡,放下一切……
当年,玛姆的?精神世界的?羊水强行孕育了?他们这?些“手下”,他只感觉到湿冷、窥视与血肉相?连。此刻更?像是某种孕育,是温柔,是放掉一切欲|望,是寻回?童真的?眼睛。
他缓缓闭上眼睛,听到宫理口中念诵着她听不懂的?言语,让他昏昏欲睡又由衷虔诚,远处修道院的?钟声鸣响,仿佛要精神脱离开躯体,与西泽在这?安静的?白色小房间内交融。
他感觉自己?在颤抖,他很想转过身去抱住他,就像是要被领养的?孩子紧紧抓着神父的?衣衫。而西泽环抱着他肩膀,抓着他祈祷而交握的?双手,直到那喃喃的?遥远的?诵念结束。
西泽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林恩忍不住睁开眼来,眼前是他床头挂着的?小十字架,但?他更?想看到西泽。他仰起头来,后脑抵在西泽胸膛处,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
西泽低下头来,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种亲吻,就像是教|徒亲吻神父的?戒指一样,像是天主教|徒亲吻祝福的?孩童一样,林恩却觉得?自己?跪不稳,西泽轻声道:“阿门。”
林恩:“……啊。”
他恍恍惚惚地,一直到西泽离开他的?住所,他还呆呆跪在小十字架前,头上盖着白色毛巾。
两只手用力交握着,指节失去血色,僵硬的?仿佛难以将严丝合缝的?十指掰开。
宫理一直走出林恩那座石头小楼的?花园,才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她刚刚为了?编那些看起来神秘的?经文,甚至从混进霓国语歌词,到用方?言念麦片的?广告词了?。再让她编,她也编不下去了?,觉得?也差不多了?才说阿门。
林恩一直没有反应,宫理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血手印被擦掉了?,但?至少他没拧断她的?脖子。
宫理走出花园,快步往自己?住所走去。
修道院内对她的?态度已经彻底分为了?两派,一派是敬而远之?,连她走近一些都?会如同见到瘟神般让开,更?别说跟他说话?;另一派则是对他态度狂热,目光一直追随着,主动微笑着要与他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