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睫毛在他手指间扇动,凭恕手心都?要出汗了,果然她不留情?面道:“……睁不睁眼跟我站起来有关系吗?”
凭恕还?没开口,突然光脑响了一声。
宫理:“我的光脑?什么消息吗?”
凭恕低头瞥了一眼:“……广告。跟你?说?你?又可以0息贷款300万。”
宫理记得自己关了各种弹窗广告的
凭恕耳朵红着却满脸的赖皮,竟然不松开揽着她腰的手,脚在地?上一蹬,对波波喊道:“波波,推椅子!嘟嘟火车马上就要发动,请没有上车的乘客尽快上车!”
宫理还?没坐稳,凭恕脚下一蹬,滚轮椅子滑出去,波波牌机器人在后面推着椅子往前滑行而去。宫理差点从他腿上滑下去,凭恕就跟抱孩子似的把她往上抱了一下,欢呼道:“波波号火车传来了前方的好?消息,刚刚宣布开颅手术成?功,也?给波波替换了右臂义体!马上就要准备让她意识归位了!”
宫理刚要开口,波波小机器人用力推着椅子,却没看到道路上散落的几本书,椅子往前一绊宫理和凭恕俩人甩了出去。他狠狠拍在地?上,宫理想要空翻一下稳住身形,但凭恕不撒手阻碍了她优美落地?的姿势,只能跟他摔作一团,脑袋倒是被他刚刚捂着眼睛的手垫了一下。
宫理气?得睁开眼来,凭恕躺在地?上,却不觉得疼,他那?挑染到让平树崩溃他自己却喜欢得不得了的几缕头发散落在脸前,眼睛从发丝后直勾勾看着宫理,哈哈大笑。滚轮椅倒在地?上,轮子还?在乱转,宫理情?绪有点被他的笑感染,抬起手来用力锤了他胳膊一下:“下次开火车,给我弄个卧铺刚刚硬座没硌死我。”
凭恕脸上泛起奇奇怪怪的红,不像是害羞,像是变态杀了人之后兴奋上了头的那?种红晕他眯着眼睛,就躺在地?上不起来,舒展着腿道:“现?在就是卧铺。”
宫理一脚轻轻踩在他肚子上:“下铺的大哥小心点,我要爬到上铺去。”
凭恕被她踩得闷哼一声,恨不得跟她扭打到一起,她却伸手在凭恕面前:“赶紧起来,别闹了。”凭恕端详着她伸过来的手,像个狐疑的流浪狗在嗅陌生人递来的火腿肠,总觉得宫理会在抓住他手的瞬间给他一个过肩摔。宫理都?想抬手扇他脑袋一下,刚要把手收回去,他眼疾手快的握住,宫理用力将他拽了起来松开了手,抹着鼻血,也?看向了地?面上的书。
是一本很旧的封面泛黄的书,看封皮和简介也?知道是热血爽文,就那?种爹妈神秘死亡热血少年身负异能与偏见发誓要复仇的烂俗故事。
……问题是,宫理模模糊糊记得,这本书她读过。
她握在手中,看向了桌台上的波波。她瘦小的身子在偌大的桌台上,更显得像是餐盘里一块小小的煎鱼。
波波的头发被剃掉了,脑袋光秃秃的,上头有两三道缝合的伤口,贴着敷料。右臂手肘处已经是一条可摘卸的金属义手。
宫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义体,就像个玩具,五根手指都?不是同一个颜色的金属,显然是T.E.C.为她现?场制作的。
T.E.C.道:“脑袋只穿了几处孔,手术很成?功,再观察一段时间,她就可以醒来了。”
波波小机器人扒在桌台边,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陌生,她伸出伸缩夹子的“手”,想要去碰碰自己身体上的金属右手。
宫理坐在桌台边的椅子上:“还?要再等等。过一会儿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波波很高?兴的举起手来,显然刚刚跟凭恕没少玩推椅子游戏,又想来推她的椅子。宫理摸了摸她可能没有知觉的金属脑袋:“推不动的,这个没有轮子,找凭恕玩去吧。”
凭恕似乎低头看着光脑,走?到另一个房间去,波波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T.E.C.:“你?看了很多?。我能看到你?的播放记录。”
宫理手搭在桌面上,摩挲着手中那?本书的封皮:“还?有很多?你?上传的记忆我还?没看。”
T.E.C.的机械臂拿来小被子,盖到波波身体上,还?有一袋静脉注射的营养液,正被一支机械臂举着,缓缓滴入波波体内。
它道:“不看也?可以,那?只是我的旅行日记。”
宫理:“是在塔科夫死后吗?他既然都?已经立为雕像,为什么世人却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是ROOM、ITEM这些词,都?没在任何资料上见到过。就没有人会好?奇,那?三座雕像是什么吗?”
T.E.C.转了转摄像头:“确实从某一个时点开始,网络上关于?三座雕像的事一夜之间消失,人们也?像是忘记了雕像背后的人。这应该是某种超能力的后果。”
……某种超能力吗?现?在看来,缔造了方体的ROOM,神秘消失的绘里子,几十年研发出的科技成?果现?在都?没能让人类吃透的塔科夫,无疑都?是曾经那?个动荡时代里顶尖的佼佼者。那?正是一个超能力者激增的时代,就像是给人类天赋的甘露还?没摇匀喷洒,几大滴甘露滴在了这仨人头顶,缔造出了
绘里子作为其中唯一有可能存活至今的人,她的能力似乎也?是最神秘的。
她道:“那?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就……注视人类?”
T.E.C.理所当?然道:“是的,我仍然未完成?这一指令,或者说?这个指令是要求我处在注视观察的状态,并没有告诉我指令何时结束。一开始我生活在纯粹的互联网世界之中。很奇怪,让我一时对人类的定义产生了怀疑,似乎人类不应该是在网络世界里展现?的那?般矛盾与尖锐。后来我去寻找历史,又觉得人类又不如粉饰的那?般伟大又执着。我只能亲自去看。”
宫理感觉它似乎也?有了亲疏的区分,似乎并不想让平树&凭恕倾听这些。之前平树和她一起使用脑机的时候,就似乎是故意播放了他们俩彼此的回忆;而在凭恕走?远的时候,它才开始侃侃而谈。
它隐秘的心思与行动,宫理也?无法向它证实,凭恕跟波波窝到远处的沙发上,它的话也?更多?了:“我有时候变成?舰船上的导弹发射装置,能通过摄像头与扫描仪见到冻结的大片水体,是海的形状和味道,却又有沙一洋的碎渣,灰成?一片,光炮交织,把冻结的沙海照的七彩斑斓。”
“我也?会变成?游客的摄像机,去过春城。吸饱了雨水的苔藓,长在石头上,春城就是那?样。我被游客掉在路上,能看到山崖,见到人们把没有天赋的孩子从高?高?的悬崖上扔下,说?飞起来的是天才。在我没电之前的二十四天内,没有见过飞起来的孩子。”
“我也?变成?过美颜功能的小镜子,看过男人女人在夜场的玻璃台子上穿玻璃雨衣跳舞,他们皮肤上是烟灰、棕榈油和汗,还?有金粉,好?像不用抬眼皮,只需要短暂的黏黏的皮肤贴一下,就会吸在一起。没人的时候用写着卖|身价的荧光牌给自己扇风。我见过西盟某个村庄里农夫的蒲扇,也?是这么用的。”
它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但宫理坐在旁边一直在听,T.E.C.觉得自己又有表达的冲动。它不会遗忘,为什么还?要上传这些旅行的记忆,是不是那?时候它也?想过分享?
“渔船的摇摆灯、网店客服的通话机、灯塔的电子钟、卖避孕套的自动贩卖机,只要有储存与程序功能的东西,我都?成?为过它的一部分。”
“我往最北去过,北国的北边,那?城市已经被冻雪搞得像个坟包,雪比市政的塔尖还?要高?,人们像是白蚁一样在雪里打出弯弯绕绕的路,走?到各个地?方去。没有太阳,我在那?里当?过高?压热水器,白得像是蜕皮蛇一样的孩子们会穿着彩色泳衣跳到热水游泳池里。”
“我往西去过,有悬崖之间的城市,人们住在吊屋,睡在吊床上,靠吊索上下而行。强风从两个悬崖之间过去的时候,人们就戴着防风镜,挂在预制的秋千上,用兜满风吊网收集随着风吹来的金屑。”
“还?有性?别混乱的城市,他们只有一小部分人拥有强大的魔法,人们买卖着彼此;也?有月牙形的港湾堆满了垃圾袋,像是塑料的山岭,随时都?会崩裂塌方。还?有原爆点”
宫理:“你?后来也?去过原爆点。见到了我,对吧。”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她在末世时只顾得上杀了人吃饱饭,很多?年来并不算是什么有文化的人,作为承接各种业务的邮差,她曾经接受到过搜罗书籍、光碟与录像带的委托。
中间人说?这个委托报酬丰厚且不着急,来取书的人也?很神秘,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来,要求搜罗的列表十分冗长。
宫理接了这个活之后,也?根据自己的兴趣搜罗了许许多?多?的书和资料,取书的人甚至可能半年一年才会来一次,宫理的基地?就堆满待交货的书籍与资料,她也?可以把这些东西都?一遍遍看过去。
烂俗的言情?、成?功学杂书、改造风水十八问,还?有无数人文地?理的书籍,她都?看。
其中有几次,她已经分不出来哪些是自己随手捡的杂书,哪些是委托人要的书,就一并打包给带去约定好?的地?点。这本不怎么样的热血爽文就是她看完后,塞在委托人要的书里一并送去的。
上面还?有一些名词,在核爆后已经消失了,她用炭笔画着问号标注着。谁又能想象到这些书是被交给了绘里子,绘里子带来给塔科夫,成?为了塔科夫制造元宇宙时的参考资料的一部分。
在宫理极其潦草的字迹旁边,也?有塔科夫的铅笔字:“指的似乎是辐鳍鱼纲的斑马鱼,似乎游动时会闪动着蓝色的光条,正在寻找视觉资料中。持书者也?没有见过斑马鱼,可以初步判断原爆点内也?早已灭绝了巨大多?数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