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我自己也有些饿了,就没有和他多计较,而是虚空里对着他狠狠的挥了几拳以示报复。

吃过饭后,我们两个心满意足的坐在堂屋里,开始下午的颓废。

人生很多时候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比如吃过午饭之后小憩一下,就已经是人间天堂了。但是我知道,这种闲暇的时间,很快就会一去不复还了。

果然,坐下没一会儿,张哈子就讲,晚上你和你爸妈讲一声,明天我们进藏。

我点了点头,没有及时回应。之前一直吵着要进藏,但是现在真的到这一刻了,我却有些放心不下。我问张哈子,要是我们进藏了,我爸妈怎么办?

张哈子用竹竿指了指院子外面,讲,吴听寒会留下来。

听到这话我明显愣了一下,很是不确定的问他,她会愿意留下?她不跟我们一起进藏?

张哈子偏过头来,很是鄙视的‘看’了我一眼,讲,难道你希望她跟到我们一起进藏迈?

我被问的一时语塞,确实,要是她跟着我们一起进藏,以她的匠术,我们或许会少遭遇很多麻烦,但是如此一来,我爸妈就只有王雪梅一人守护了----王雪梅仅仅只是不允许外姓人晚上进入我家院子,白天或者匠术,她是真没办法。

我讲,要是王雪梅会匠术就好了。

张哈子听到这话,直接一竹竿抽过来,还好被我躲了过去,他讲,要是她会匠术,我们两个早就死老,哈能活到今天?

想想也对,要是她真的会匠术,在我们回村的那天,就会被她给玩死。

空气再一次凝结,惆怅的气氛在堂屋里面蔓延。

院子里面是金光灿灿的艳阳,把地面烤的有些发烫,堂屋里倒成了最好的避暑地方,可如此一来,阴阳交替近在眼前,就显得空气中的味道更加惆怅起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要远游的游子,不知道归期是何时的惆怅。

我这个人没什么大野心,也没什么发财梦,特别是自从凌绛跳进棺材以后,我就发誓要好好陪在父母身边,可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最简单的平淡,我都没办法得到。

我不知道我爷爷到底要我和张哈子进入他这个局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爷爷联合匠术三大家联手布局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但是我知道,这种牵线木偶一般的生活,说实话,我是真的厌恶了。

其实从醒来我就一直在思考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能够让吴家人可以先后无所畏惧的去以身赴死,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阻止老司城下面那口棺材的家伙出来吗?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但具体是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张哈子突然开口讲,哈挫挫,你怕不怕?

嗯?

张哈子竟然第一次问我这样的问题,倒是叫我有些始料未及。我问他,为么子突然啷个问?再讲老,有你到,我怕个毛?

他摇了摇头,讲,现在和以前不同老。对那个家伙来讲,以前你是不能死,现在你是非死不可,不仅仅是血棺里头滴那位要你死,其他匠人也要你死,老子现在又是个废人,不管你信不信,讲个实话,对这次进藏,老子有点怕,怕你一不小心就死到路上老。

听完他的话,我有点疑惑,我讲,既然世界上只能有一个永生,为么子以前我就不能死?

张哈子讲,因为那个时候天下气运哈没有西移,你死老,你体内滴那个魂不晓得会飘到哪个地方去,所以那个时候你不能死,你一旦死老,那个老不死滴也就彻底玩完老。但是现在不一样老,不管是你死到哪个地方,你滴魂要么会跟到气运、要么会跟到龙脉,最终都是会经过那个老不死滴棺材,懂老迈?

我点点头,然后嗯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如果我死在老司城的东边,那么那个魂就会跟着气运西移经过老司城;如果我死在进藏的路上,那么那个魂就会跟着龙脉东进,不管是哪种方式,有气运和龙脉的滋养,它绝对能够和那口血棺汇合。

加上还有那么多匠人在一旁虎视眈眈,都想着要杀了我成为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几乎可以说,这个世界都已经没有我容身的地方了,除了死,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结局。

我拍了拍张哈子的肩膀,讲,其实没得么子好怕滴,你之前也讲过,这个世界太黑暗,万事不全,总需要一些光明来点亮。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大胆往前走呗。俗话不是讲得好,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迈?

张哈子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是第一次看见张哈子这副样子,从认识他以来,他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哪怕是一身匠术没有了,也依旧敢和吴听寒拍屁股骂娘,那一句‘杀你三代’的话,仍旧在我耳边回荡。可是这一次,他竟是满脸愁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足见这一次进藏,他确实没太大的把握。

后来的事实也一次又一次的证明,张哈子的担忧是正确的。我和张哈子是真的差点没能从藏区回来,以至于回来后,我和张哈子修整了半年多,才敢继续把那段事情给记录下来。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

为了打消张哈子的忧虑,我故意岔开话题,讲,吴秉臻老爷子给我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他想都没想,就讲,难道你自己没得想法?

我讲,有一些,但不是很确定。

他点点头,没说话,意思是让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

于是,我把我的想法大致上和张哈子说了一遍。

之前我就觉得吴老爷子的那张脸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一个人保养得再好,也不可能比实际年龄年轻三十多岁。我也曾联想到他会不会是一个纸人,但是很快就被我否决。

因为我见过的纸人多了去了,不管是之前的纸人婆婆还是我舅公,他们表面都是纸人,一眼就能分辨。扎纸店的老李并不算是真正的纸人,仅仅只是一条腿是纸扎的,和张牧那条胳膊一样。

可吴老爷子临终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他就是一个纸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张哈子以前就说过,身体和魂魄必须配对,这样才能活下去,要不然的话,就算是魂魄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身体也会很快腐烂掉,这一点在之前那个吃别人脑袋的家伙就已经解释过了。

但吴老爷子以与人无异的样子活了三十多年,毫无疑问和之前说的是完全相反的。那么能解释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镇魂铃的铃芯是关键。

吴老爷子把铃芯给了我之后,立刻就烟消云散了,这一点也印证了我的想法。所以,正是这个镇魂铃的铃芯,让他可以身体是纸扎的,依旧能够以正常人的姿态活在世上。

张哈子听完我的分析之后,对我讲,你个哈挫挫,脑壳有时候哈是有点智商滴撒。那你晓不晓得,为么子吴秉臻要这个时候把铃芯给你?

我摇头讲,不晓得,为么子?

他讲,镇魂铃是赶尸匠一脉滴东西,我了解滴也不是很多,但是多半能猜到一些。镇魂铃,应当是镇铃和魂铃,你爷爷给你留滴是镇铃,多半只能镇尸;里头滴那个铃芯,才是魂铃,对魂魄起作用,具体有么子作用,怕是也只有他们吴家人和你爷爷晓得,我最多只能猜测它滴一个功能就是,维持魂魄滴现有状态。

镇魂铃能够镇尸这一点我是深有感触的,当初在张家村的时候,我就用镇魂铃镇过尸。至于魂铃维持魂魄滴现有状态,我就有些不是很理解了。

张哈子讲,举个很简单滴例子,你晓得惯性这个东西不?

我讲,中学物理就学到过,自然晓得。

他讲,差不多就是同样滴道理,把魂铃戴到身上,戴上去滴时候魂魄是啷个样子,以后就一直是啷个样子。所以吴秉臻能够以人滴姿态活三十多年,应该就是这个道理。哈挫挫,现在你晓得为么子之前要试探你老迈?

我点点头,把之前的事情总算是串联起来了,试探我是想要确定我体内的另一个魂有没有苏醒过来。确定没有苏醒过来,吴老爷子才敢把魂铃交给我,叫我戴上之后,就彻底的把里面那个魂给镇住,永远不能醒过来。

但是,仅仅就为了让它永久沉睡,就非要吴老爷子以身赴死吗?至少在我看来,这实在是有点太过残忍。他们为我付出的越多,我就觉得自己背负的越多,再这么下去,我觉得我很可能会被彻底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