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司城之后,我越来越明白,我爷爷的牛逼之处,已经超越了常人所能够理解的范围。他的布局,他的思路,如果不是到最后亲眼所见,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明白!
这就难怪,当年在匠人圈子里面流传最兴盛的一句话便是“天不生我洛朝廷,匠术万古长如夜”,以至于到了六十年之后,一代天才的张破虏,到了我爷爷面前,也仅仅只是六十年前洛朝廷,六十年后张破虏----即便是张哈子再怎么惊才绝艳,也永远只能排在我爷爷洛朝廷的后面,这一点,他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认为了。
我按照张哈子的要求,坐在第十三座坟的正前方,如此一来,左右各有十二座坟,位居中央之地。然后以全跏跌坐的姿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低声口诵一句,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此声一出,我全身上下如遭雷击,不仅仅是我,我看见张哈子也是直接趴在地上,紧张的左右张望。等他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这才站起来,很是尴尬的咳了一声,讲,地有点滑。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再念一句,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这一次,我清晰的听见,在我的耳畔,似乎有千千万万佛门沙弥在与我齐声高诵这一声念词。我想,这也就是之前张哈子之所以会吓得趴在地上的原因----他是主张道教的,一时之间听到这个声音,肯定会有点忌惮。
在第三次念完这一声之后,我开始念《地藏本愿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dāo)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开始念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可是越往后面念,就觉得自己仿佛身处祥云缭绕之间,有无数莲花盛放,每一朵莲花之上,竟然都有一位宝相庄严的僧人双手合十,全跏跌坐,与我一同齐声梵唱,壮丽非凡。
“……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
“咚”~
一声悠扬恢宏的钟声突然间平地响起,由近及远,远远传开。这声音很像是佛殿里面钟声,雄浑却又绵绵充满着无声无息的禅意。我知道,这声音来自我脖子上的镇魂铃。
这声之后,我的余光看见第一座坟的棺材盖子自顾自的被掀开,里面那个婴儿大小的尸体笔直的站起来,冲着我躬身施了一礼,而后就那样毫无征兆的消散在棺材里----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冰山突然间消融了一样,因为有棺材的阻挡,所以我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我闻铁围之内,地狱在中……”
“咚”~
又是一声,第二座坟的棺材盖子自己掀开,站起来一人,比之前高出很多,对着我躬身一礼,而后消散。
梵唱的声音越来越多,即便是我没有回头,我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我身后有无数的僧人在与我一同梵唱本愿经。而且我目所能及之处,处处祥云,无论是坟头,还是虚空高坐之上,尽是全跏跌坐僧人。
再往后,每一次钟响,便有棺材盖子掀开,站起来一具尸体冲着我躬身施礼,而后消散。那些没被我和张哈子挖过的坟,上面的封土在唱音的号召下,竟然自己破开----如果是以前,我肯定眼睛都鼓出来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梵唱的原因,我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当第二十四声钟响落音之时,我眼睛余光一直盯着滴那座坟。那座坟的棺材是空的,我该要如何超度?
果然,这一声钟响之后,我没能等到棺材里面的尸体站出来对我施礼。钟声急不可耐的再次一震,可是一连三次,都是如此。我看见那些僧人好似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慢慢的消散在虚空,最终不见了踪影。
“尔时十方一切诸来,不可说不可说诸佛如来,及大菩萨。天龙八部。闻释迦牟尼佛,称扬赞叹地藏菩萨,大威神力,不可思议。叹未曾有。是时忉利天,雨无量香华,天衣珠璎,供养释迦牟尼佛,及地藏菩萨已。一切众会,俱复瞻礼,合掌而退。”
我仍是无动于衷,继续梵唱,直到一整部《地藏本愿经》念完。双手合十,起身朝着西方三躬身,一敬过往佛,二敬现在佛,三敬未来佛,佛佛俱到,即得永生……
当我站起来之后,太阳已经是西下,张哈子站在一旁的树荫下,整个人看上去都快要晒焉了,可是我却只是除了口干舌燥以外,格外的精神。我站起来对张哈子讲,最后两座坟没能超度。
张哈子点点头,讲,我晓得,你哈没“过海”,能够把前二十三座超度完,都已经让老子刮目相看老。但是,哈挫挫,难道你就没发现这些坟存在一个十分严重滴漏洞?
我看见张哈子的神情十分严肃,一下子也跟着紧张起来,我问,么子漏洞?
张哈子突然很激动的讲,你啷个不蠢死起?你想一哈,你奶奶死滴时候,你爹老子才不到十岁,也就是讲,按照一年布置一座坟来算,那么她着手布置第一座坟滴时候,你爹老子都哈没出生,我问你,你奶奶啷个晓得她以后滴孙子,也就是你这个哈挫挫会长成啷个样子?
听到这里,我基本上已经明白了张哈子的意思。但是张哈子继续讲,既然不晓得你长成么子样子,那么布置啷个多到底是给哪个布置滴?哈啷个可能瞒天过海,岂不是都白费老?啷个大滴漏洞,难道你都没发现?!
我听完之后大吃一惊,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就在我不解的时候,张哈子却突然一拍大腿讲,你个狗日滴滴,这一点你爷爷和你奶奶早就想好老,而且处理得十分巧妙!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老子再一次被你爷爷和你奶奶滴智商征服老!
我讲,你晓得其中滴关键老?
张哈子没直接回答我,而是讲,你自己看一哈棺材里头滴东西就晓得老。
我跟着张哈子走到最近的坟头,伸头往里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我看见棺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副副样子十分奇特的皑皑白骨。而这骨架我以前在我们村子的时候见过,正是归墟鱼的骨架!
第394章 394.熟悉背影
黑色的牙齿,宽大的上下颌,长大开来,可以吞进去一个婴儿的脑袋。这正是归墟鱼的典型特征!
这么说,之前我看见的那些个另一个我,都是这些归墟鱼幻化的?等我超度之后,它们就立刻现了原形?可是,这和我奶奶她提前预测到我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区别呢?
张哈子讲,你啷个不蠢死起?你想一哈,归墟鱼有么子特征?
我讲,幻化成人的样子迷惑人。
张哈子讲,对头,就是这一点。你奶奶当时肯定是没见过你滴样子,也不可能有匠术可以预知到未来。所以她想到老归墟鱼。只要打开棺材滴时候,归墟鱼见到你滴样子,就能够立刻幻化成你滴模样,这样一来,依旧相当于是你经历老这二十五座坟,这个“瞒天”滴匠术照样成立!我就问你,巧妙不巧妙?把归墟鱼运用到这种地步滴,除老你爷爷和你奶奶,世界上哪里哈找得到其他滴人?
听到张哈子的话,我再次愣住了。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反推,也就是用未来来影响过去。而且在当初设立瞒天这个匠术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知道我的样子,只需要把一定量的归墟鱼放进棺材里面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时间来处理。
这件事情被张哈子说穿了,确实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可是如果这道弯转不过来,那么肯定会一直纠结于将来孙子长什么样子这个问题,瞒天的匠术就会被搁置。难怪张哈子对我爷爷和奶奶会那么佩服,这绝对不是在拍马屁,而是实实在在的敬佩。
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我问张哈子,不对,要是挖坟的时候我不在现场,归墟鱼看不到我的样子,它们怎么可能会幻化成我的样子?这中间,只要出现一个纰漏,岂不是所有的布局就全白费了?
张哈子讲,你好生想一哈,这二十四座坟,是啷个发现滴?
我讲,是陈有信带我们过来的。
一想到陈有信跪在地上为凌绛续命的样子,我的内心又是一阵悲伤。
他讲,陈有信又是啷个发现这个地方滴?哈不是因为有王雪梅滴引路?王雪梅又是啷个出来滴?哈不是因为你滴原因!这中间滴一环接一环,哪一项不是必须有你滴参与才能够继续往下面进行下去?你自己想一哈,要是没得王雪梅,这二十四座坟,哪个找得到?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毕竟这二十四座坟摆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老司城的人居然从没有人发现过,即便是陈有信这样的鞋匠,都没看出这个地方有问题,可见当初我爷爷和奶奶肯定是在这个地方设下了什么禁制,而且只有王雪梅才能打开。
所以王雪梅带着陈有信找到这个地方之后,就跪在土司王墓的封土上面。在当时的那种状况下,能留下来看着王雪梅的,不可能是陈有信,因为他要给我们带路,也不可能是张哈子,因为张哈子的战斗力最爆表,留下他看着王雪梅是大材小用,更不可能是我,因为我就是一个废物,所以算来算去,只能是凌绛。
加上凌绛一心想要求死,所以这一切看上去都是偶然,其实都是上一辈早就铺好的路,就等着我们踩上去,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罢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是能够体会到上一辈的苦心孤诣,也越是能够明白张哈子和凌绛明知自己在上一辈的设计当中,却不得不照着做的无奈。----他们老一辈对于人心的把握和操纵,使得我们防不胜防,以至于在不知不觉之中,就陷进了他们安排的局里面。凌绛守着王雪梅这件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且我估计,要是我不在现场就挖坟,或者说没有我亲自动手挖坟,这二十四座坟估计还会闹出一些幺蛾子来阻止别人挖坟。至于具体是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毕竟按照我爷爷的雷霆手段,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挖坟的时候,我肯定是在现场的,要不然顺利进行不下去。
但是很快,我又想到了一个漏洞,我讲,那要是挖坟开棺的时候,归墟鱼看到的第一眼不是我,那它们岂不是就会变成和我一起开棺的那人的样子?再说老,你不要忘记了,有好几座坟,我们都没有挖过,里面的归墟鱼啷个可能晓得我长么子样子?
张哈子讲,这个问题你爷爷奶奶也早就想到老。你不要忘记老,哈有滴二十五座坟滴存在。而且,你哈躺进去过。二十五座坟同气连枝,你躺进去滴那一刻,它们就已经变成老你滴样子,只不过打开棺材看见你,是为老更加保险罢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