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第二天晚上,庄之鸿下班之后直接让司机拐了个弯儿去接池宴,两人一起往餐厅去。一家烤肉店,池宴提前订了包间,服务员领着他们进去的时候说道:“有位先生已经到了。”

“好,谢谢。”池宴推门,正和里面庄锦霖的目光对上。对方黑着脸,眼神里全是厌恶,但碍于庄之鸿在,火全憋在肚子里。

池宴这种人精哪儿能看不懂他的脸色,也不在意,径直在他对面坐下来:“点了吗?”

庄锦霖不耐烦地把菜单丢给他,低头玩手机:“自己点。”

庄之鸿正拿着服务员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手,闻言抬头淡淡地看了庄锦霖一眼。

庄锦霖本来就是假装玩手机,余光察觉到那如有实质的一瞥,立刻坐直了,后背很僵。

“吃饭时间把手机收起来。”庄之鸿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这么大人了,不知道打招呼?”

庄锦霖怕庄之鸿怕习惯了,平时正常交流都有点怵,更别说这种带有批评性质的话。他乖乖放下了手机,磨蹭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叫道:“爸。”

“没了?”

庄锦霖恨得牙痒,抠着手指含糊地说了一声:“池哥。”

池宴含笑看完了全程,在桌子下面用大腿碰了碰庄之鸿,让他别太欺负小孩儿了,这才看到庄之鸿脸色稍霁,身上那股官爷的严肃劲儿消下去,庄锦霖总算舒了口气。

庄锦霖这顿饭吃得着实憋屈。

他亲眼看着庄之鸿主动接过烤肉的活儿,每次烤完都先分给池宴,而后才轮到自己。池宴的果汁就没断过,喝到一半就给他添上,中间池宴伸手够餐巾纸,庄之鸿下意识就要帮他擦嘴,还是池宴拦住了他,自己接过来擦了。

到底谁是他爸的亲儿子啊?!庄锦霖心里堵得厉害。

那天庄之鸿走了,他哭了半宿才缓过劲。庄锦霖从小没了妈,对父亲这个角色有着更强的依赖和崇拜,重磅炸弹砸到自己头上,他实在没忍住才讲了那些难听的话。庄之鸿对他很好这点没错,但也一直是个严父的形象,很少会有什么温情的时刻。

小时候庄锦霖就一直安慰自己,那是性格使然,是身居高位的代价。他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那就不能要求他同时做到慈爱,那太严苛了。可现在,一切都让他意识到,庄之鸿不是没有温柔,不是不懂体贴,只是不属于他。

池宴察觉出庄锦霖心情低落,暗骂老男人心狠,未免伤了小朋友的心。他从没有想过到庄锦霖面前炫耀什么,归根结底还是对不起他的事情,做人不能太不要脸,只是池宴低估了难度系数,没能处理妥当,到底让这次见面起了反效果。

眼见着庄锦霖头越来越低,快要埋进饭盘里,泪珠儿马上就要砸下来,池宴连忙推了庄之鸿一把,低声道:“你出去。”

庄之鸿知道他什么心思,看了庄锦霖一眼,没多问,径直出了门。

“想哭就哭吧。”池宴把纸巾递给他,“你爸走了。”

庄锦霖倔着不接,用袖子擦眼泪,梗着脖子不看池宴。

“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话,但我希望你能听完。”池宴坐正了,“首先我跟你保证,我对你爸是认真的。你知道我以前什么德行,这个我不申辩,但以后也就认这么一个人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庄锦霖嗓子哑得声音都有点儿模糊,哭得一抽一抽的,“你去死吧池宴。”

“你怎么骂我都行,是我的错,这事儿我该早点跟你说。”池宴叹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不能怨你爸。”

庄锦霖没等他话说完,就抬起头憎恨地盯住他,眼睛红成一片,情绪很激动:“你也知道他是我爸?他知道他是我爸吗?他在乎过我吗?”

“你听我说……”

“凭什么?池宴你告诉我,凭什么?!”庄锦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说话颠三倒四,手都在抖,“你就这么跳出来,成了我爸心肝宝贝,那我呢?有人在意这件事吗?还要求我为你们的伟大爱情拍手称赞?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他越说越激动,气都要顺不过来,胸脯上下起伏,眼泪一直流到脖子里。

池宴沉默地听他说完,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庄之鸿为什么调回本市吗?”

庄锦霖还沉浸在愤怒和悲伤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才问道:“什、什么?”

“你可能不太懂官场的一些潜规则。”池宴说,“庄之鸿是从基层干起来的,基层经历很丰富,因此他不用走回头路。三年前他就在隔壁市当市委书记了,隔壁市不比本市经济差,他政绩卓越,今年是可以直接提拔成副省长的。”池宴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庄锦霖,慢慢说道,“但他放弃了。是他主动要求调回本市再做三年的。”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池宴对上庄锦霖迷茫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一个仕途大好、正值壮年的人,放弃了晋升的机会,等于让事业黄金期白白蹉跎掉整整三年可能不止三年,毕竟三年之后什么形势、什么环境谁也说不清,人事调动等的就是机遇,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庄之鸿是一个多拼命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池宴喝了一口水,“他这些年为了往上走,付出了多少努力,这些也不用我说,你看在眼里。而他放弃掉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机会,只是为了你。”

“做副省长就要搬到省会去,加上工作又忙,回来一趟就难上加难了。因为你在本市读大学,所以他想回来,陪你走完最后一段成长的路。”池宴说,“他不想缺席你的人生,仅此而已。”

庄锦霖听完呆滞了好久。他不说话池宴也不说话,就这样陪他坐着。过了一会儿,庄锦霖伸手捂住脸,低声哭起来。

这些事情是池纪冠告诉池宴的。当时候池宴刚领完结婚证没几天,池纪冠就气急败坏地找来池宴,骂庄之鸿死脑筋。

“亏我那么看好他!”池纪冠气不打一处来,一副亏了几个亿的模样,“蠢不蠢!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把副省长的位置丢了,非要调回本市来!我就说这次人事调动怎么这么奇怪,要不是我组织部的朋友吃饭时候说漏了嘴,我还得被这骗子蒙在鼓里!”

“我怎么点儿这么背!”池纪冠来回踱步,“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庄锦霖哭得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来,简直像个小孩子,没完没了地流眼泪。烤肉架还没关,滋啦滋啦发出一点噪音,夹杂在哭声里,显得有些落寞。安静地坐在痛哭流涕的庄锦霖对面的池宴,缓缓垂下眼睛。

他心想,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羡慕你。

《偷腥》21

池宴领着庄锦霖出去的时候,正看见庄之鸿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边抽烟。

手里只剩了个烟屁股,烟灰掉落在窗台瓷砖上,深灰色的。庄之鸿听见动静转过身,嘴里那点儿烟气还没完全呼出去,眼睛眯了一下,目光聚焦在池宴身上的时候,犀利就散尽了。

“说完了?”庄之鸿看了眼庄锦霖,对方显然刚哭过,鼻尖眼睛都是红的,时不时还抽一下,看向他的时候有些胆怯,“吃好了吗?”

“嗯……”庄锦霖小声回答道,“我吃饱了。”

池宴拍了拍庄锦霖的后背,下巴微抬,鼓励他接着讲。

庄锦霖抬头,看了下庄之鸿,立刻又避开目光,低声说:“爸……对不起。”

“我不该对您发火,”庄锦霖垂头丧气,一手揪着自己的衣角,“也不该……说池哥坏话。”

庄之鸿捏他的肩膀,庄锦霖顺着力道往前走了两步,被庄之鸿抱住了。他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长大之后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和庄之鸿接触过,甚至连小时候,这样的肢体接触也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