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临风仙君不要这么着急，我看你那小护卫还听得津津有味的。”楚寰往后一瞟，对着执羽眨了眨眼，“我之所以觉得不对，是因为最近，白暮镇有人住了。”

白清宁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

“而且只有一个人住。”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住进去的，只是有一天忽然有人看见那个人买了一些糕点走进了白暮镇。”

“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们到达白暮镇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霞光顺着天际一点一点撒开，落到白清宁的肩膀上，隐隐约约蒙了一层红霜。

楚寰带着他们停在白暮镇的大门，一座牌楼拔地而起，琉璃做瓦，在夕阳之下显得熠熠生辉，上面不知是哪位先人刻得三个大字白暮镇，走笔之中潇洒恣肆。

白清宁微微抬眼望着这座牌楼，眼底思绪翻涌，不知在想些什么。

“呀。”楚寰一声轻呼，“果然是修真界与九幽魔界最近之处，我这灵力都有几分被压制的意思。”

只见他摊开的手掌里，纯蓝色的灵力只颤颤巍巍冒了个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形状倏地变了，随即如同一株被暴雨砸湿的小草，蔫蔫地又缩回了他的掌心。

白清宁不咸不淡开口：“楚公子是水属灵核。”

“临风仙君果真慧眼啊。”楚寰笑了笑，“南竹楚家这一支大多都是水属灵核，我自然不能例外了。临风仙君对水属灵核有何指教？”

只怕你是看上人家是水属灵核，才伪装自己去攀得这门亲吧。

白清宁垂眼：“没什么指教，只是和我一位旧友相同。”

“廖掌门？”

白清宁终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说不上的嘲弄：“你知道的还挺多。”

“毕竟我看书看的杂，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否则也不会知道胥阳神尊本家姓贺，名南初呀。”楚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临风仙君，请归家吧。”

他眉心骤然一蹙：“……这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

镇中一片沉寂。

作为魔尊回来的那一次，是白清宁最后一次来到白暮镇，此后两年再未回来，故地不复，故人不在，他也没什么心情来重游，毕竟这里留给他的，除了最初记忆里的欢声笑语，便只剩下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戮。

何必再回伤心处。

这里到处都是旧影，纵然模糊，但白清宁还是能够依稀地分辨出哪里曾是载歌载舞的酒楼，哪里曾是糖葫芦小贩最爱坐的一角，哪里是元宵佳节，各种各样的灯笼摆放整齐，令人眼花缭乱的一隅。

如今都成了一抔黄土。

楚寰站住了脚步：“奇了，我怎么没有打探到住在这里的人的生息。”

白清宁刷地打开扇子：“会不会楚公子传言有误、消息不对？”

虽然知道他作为神尊，肯定不会有这种纰漏，但仗着这人也不承认自己神尊身份，白清宁就想随口怼一怼。

“不可能。”楚寰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亲眼看到过。”

“哦？”白清宁促狭地看着他，“你在哪亲眼看到过？”

“我”楚寰的话头猛地一收，对上白清宁的目光，“临风仙君，你别想套我话，我知道，你对我就没放下过心，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可我真的此心昭昭可鉴日月，就是单纯为南竹分忧而已，仅此而已。”

白清宁露出一副“我知道”的表情，装作了然地点点头。

“你说得都对。”

楚寰气急败坏：“我当然是亲眼看见过，我帮我堂兄巡视这一带的时候，眼瞧着他拎着三两枣糕钻进白暮镇牌楼下面的，我”

一把扇子堵住了他的口。

白清宁眸色冷下来：“噤声。”

一缕细小的、不同寻常的微风从荒镇尽头拐角处传来，像是有个人，拖着受伤的腿，绷着苍白的唇，就躲在那拐角阴冷处，手指掐住墙皮，如一条蛰伏在草丛中的毒蛇，等着他们过来。

白清宁和楚寰几乎是同时屏住呼吸，双双迈出了第一步。

下一刻，一道人影闪过，猛然蹿至半空，那人凌乱的长发被扎成一个马尾，衣袍边角都有些磨损，赤着双足、双手惨白，如一只行走在白日下的鬼魅，冲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白清宁右手一甩，铁扇打着旋儿飞出，被那人死死咬在口中。

楚寰瞧准时机剑气森然，冲着那人心口直直而去。

那人仓皇躲开的一瞬间，执羽游龙一样的身影猛地出现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脊梁便是狠狠一踹，几乎可以听见半空中骨骼摩擦的闷痛声，那人唇齿一松，一口血沫蓦地喷出。

白清宁手指一勾，铁扇重新回到他掌中，下一瞬，他便离了原地，单手擒住那人纤弱的脖颈，合扇为匕，擦着他的脸、压着他狠狠按进了地面。

砰迸起一阵尘烟。

执羽灵巧地落在他面前。

“行啊，临风仙君多年不见，出手还是蛮果敢的嘛。”楚寰收了长剑，他们三个人对一个情况不明的‘人’，算得上是绝对性的碾压，因此每个人都没出全力，轻轻松松便将那人制服。

白清宁没理他言语里的调笑，默默站直了身子，用扇子拨弄了一下那人凌乱的、糊在脸上的长发。

那人是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多岁的光景，皮肤却泛着不正常的苍白，执羽那一脚踹的很重，此时此刻失了白清宁的压制，如同一只熟透了的虾，紧紧将自己团了起来。

楚寰踱步过来：“啧啧，是人是鬼？”

他这话是问白清宁，但还是自己蹲了下来，伸手掐上了那人的脉搏，细细把了一会儿。

然后他站起来，斩钉截铁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