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野身份特?殊,贸贸然出现在人?群里会引来?暴动,所以出电梯后就戴上了口罩。

先前那?名士兵一路跟在身后,目光并不友善,含着一股子火药味。

伊野以前遇见过很多这种人?,认为?他年轻就威名远扬不符常理,不是运气傍身就是有潜规则倚仗。之前被当作他潜规则门路的是江独明,现在,他身边那?么多Alpha,这种猜测只会更多。但伊野才懒得去想这些事,也不在乎。如果真要?算清楚身边跟着多少人?,他早就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揣测烦死了。

他这次来?只是想看看地下的具体情况。

A区和B区的秩序都还?算稳固,没有出现什么乱子。没一会儿他就到了C区,这里比之前两个?地方?更为?安静,但奇怪的是,空气中的腐臭味和血腥味却成倍的增加。

伊野压了压口罩,沿着长廊进去。

几个?流浪汉打扮的人?坐在墙角边,三?名流浪汉依靠在一块,一名独自躺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他看了眼?士兵,后者视线闪躲,见伊野走?过去,刚要?阻止,就见流浪汉的衣服里飞出来?几只苍蝇。

他们没有呼吸,没有温度,轻轻一推就像多米诺骨牌那?样接连倒下去。

死了。

伊野瞳孔微缩:“怎么回事!”

“……”士兵不情不愿回答,“…就是十二席看到的那?样。这些流浪汉身上携带的病菌多,贵族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就把他们赶出来?了。”

伊野缓缓收紧五指:“是赶,还?是杀?”

青年没有转身,音量明明很轻,却莫名像极了一把穿透性的利器,令士兵后背冷意?直冒,突然怂了下去。

他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答案,心里却骂着各种脏话。当然是被那?群贵族以莫须有的借口,命令下人?揍了一顿扔出来?的。人?跟人?本来?就是有差别的,这个?地下防空洞要?不是有富商贵族们给钱,哪里建得出来?,他们想让几个?流浪汉滚出去而已,有什么不行的。

十二席还?因为?这件事质问他,他难道想不明白?吗?他原本还?以为?伊野有点眼?力见,结果没想到连这种事都要?问,果然是靠运气才当上十二席的吧。

“十二席,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你?”他看到伊野抬手,话音怔住。

伊野伸出那?只白?皙精致的手,覆盖在流浪汉的眼?睛上。

这一幕看起来?太过违和了,穿着军校生制服的长发青年,帝国最尊贵的十二席之一,现在却蹲在满身脏污的流浪汉跟前,用手为?他合上双目。

士兵完全理解不了,一个?流浪汉而已,有什么值得他纡尊降贵的。在这逢场作戏吗?可是演给谁看?这条长廊上就只有自己跟他,装什么呢。

他越看越莫名地感到气愤,就好像是觉得像伊野这种人?,就应该和那?些贵族一样自私自利,满身污点才对。可那?些普通人?,就连富商和上流人?士都把他像神明一样供起来?,还?有那?个?什么Beta自由社。Beta就是社会底层,难道他们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士兵烦躁不已,忍不住拔高音量:“十二席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连叫了几声,一群仓促的脚步声突然靠近。

士兵和伊野皆错愕地看向声音来?源,猝然间,一群人?鱼贯而入地冲出来?。

他们像压抑凶猛的黑云涌来? ,有人?立马伸手指向玻璃花窗前的他,大喊着十二席。一双双眼?睛锁住他,人?们团团围住伊野,争先恐后的仿若一层又?一层鬼影叠加,很快就把青年水泄不通地堵在中央!

背后的落地窗户里投射出光怪陆离的颜色,狭长的走?廊里传来?可怖的低语。

流浪汉的尸体被踩踏成肉泥,但没有人?在乎,他们像渴到快死的旅人?一样跪在伊野面前,一只只手伸出去抓青年的手和衣摆。惊慌中脸上的口罩被拽掉,露出那?张惊心动魄的脸,无数只手把他的黑发长发牢牢抓着手里,剧烈的痛楚从?头皮绽开。

他们说?:“十二席,救救我们吧,只有你?能杀死虫族,只有你?能拯救帝国于危难啊!”

他们说?:“您可是十二席,我们相?信您一定不会拒绝的,只要?您在,帝国一定会平安度过危机!”

他们说?:“求求您十二席,求求您,我想回家?,我不想一直住在这个?地方?,我不想死在虫族嘴里……”

“十二席!”“十二席!”“十二席!”

……

一声比一声高亢的呐喊在逼仄的长廊内回荡。

士兵被人?群撞到外围,被这触目惊心的画面吓到了,急急忙忙拿出终端通知战友。他努力垫脚看向人?潮中心,但看不清那?位十二席的脸,只看到青年的背影,薄削纤瘦,莫名的让他想奇一片从?风雪里飘落的白?色羽毛,即将被黑色的泥潭吞噬淹没。

伊野无处可逃。

他的手被很多人?抓着,低头就能看到那?些人?的眼?睛。

每个?人?都将浓烈的求生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极度渴望地请求他张口说?出“我会救帝国”几个?字。

这些话写起来?好像很容易,说?出口不需要?多少力气,可对于曾在战场上生活过那?么多年的伊野而言,那?却是他永远,永远也不想回去的噩梦。

太重了。

好多好多的尸体像压在他背上,他没办法呼吸,想要?逃跑,四圈却是人?形成的高墙。人?墙推着他往后退,后背贴上冷冰冰的砖石,硌得他骨头都在疼。

“对…不起……”他艰难挤出声音,“我没办法……”

“你?怎么能说?没办法!”人?群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你?是人?民的象征啊!五年前你?能救帝国一次,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你?是不是不想救我们,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十二席您别生气,我知道您肯定会救我们的…都是,都是他们乱说?!您不会没办法的对吧!”

“我还?有孩子啊!十二席,我要?是死了,我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办啊!”

伊野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努力想抽出手,但怎么都拽不开,掌心里黏黏腻腻全是来?自别人?的汗水,那?种恶心的触感似乎快蔓延全身,那?些逼近在眼?前的扭曲脸孔,让他陡然想起那?沉睡的五年间,噩梦一样的地狱。

他陷在黑暗里,仿佛被淤泥裹挟,被迫地做着纵横交织的噩梦。从?年幼时被母亲丢弃,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小野,等我赚了很多钱回来?我就带你?去过好日子。

又?到后来?,他以为?自己从?地下室逃出来?,却看到满屋子被丧尸吃完留下的尸骨。

为?了掩盖气息,浴缸冷冰冰的池水,很多次都让他差点窒息死掉,可他不能死,因为?妈妈说?等赚到大钱了,就回来?带他走?。他要?乖乖的,一直等在原地,不然妈妈回来?了,就会找不到他。

他一直等,一个?人?待在废墟般的城市里整整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