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旭秋不假思索低头把蜡烛吹灭了。

烛光一暗,香槟酒塞喷出来的声音衬托着所有人的欢呼,暂停的音乐继续播放,电子乐的躁动立马点爆现场热烈的氛围,半人高的蛋糕在吹完蜡烛后无人问津,被侍者推下去换上早就准备好的香槟塔。

所谓的生日聚会就是一场盛大的狂欢酒趴。

更准确地说,是叶沛元的酒趴。

叶沛元借了好友的主场,在这间顶级会所订了最大的包间为他庆生。三面落地窗外是灯火通明的CBD核心商务区,在这样的高度向外远眺,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好比城市天际线里的建筑,处处彰显着不真实的浮夸,往下俯视,远处的公园里,进口的激光射灯波长极远,向四处散去,尤其是往上打的那束仿佛能穿透云层,红绿蓝组成的色彩交错投射在户外,最后落在公园巨型的建筑物上,光束合拢然后写成一串文字,“祝XXX生日快乐!”

XXX不是他,是当下正红的流量明星。

“旭秋弟弟,在看什么呢~”他的身后附上了一只手,陆旭秋回头一看,是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再看他的打扮,一身的亮片粗织线衫外加短得快露出臀部的牛仔裤,真是季节混乱,出挑显眼。

叶沛元的朋友大多都是这样个性鲜明张扬的人。

自从七月初到北京,满打满算四个月里,陆旭秋因担负着生活保姆一职,前前后后认识了叶沛元不少朋友。他的朋友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他的发小,父母辈就互相认识,连买别墅都在一个小区,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去对方的花园。这类朋友大多根正苗红,路走得又高又稳,叶沛元虽然跟他们很熟,内心却不亲近,毕竟没人喜欢哥们儿整天开启说教模式。

但关键时候抱抱大腿还是可以的,叶沛元分手出柜那阵子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就靠他发小丢给他的开发项目,才能躲在深山老林里,一呆就是一年半。

这些人名陆旭秋只听他说过,未曾见过面,不过也不需要,上上网都能搜到图片词条,只是偶尔瞥见电视上出现的那张脸,再和叶沛元的描述叠在一块,多少有些不真实感。

第二类是他从美国留学时就认识的死党,人数众多,有男有女有直有弯,大多数家庭条件优越,精神富足,喜欢追求自我价值,特别愿意为“爱好”买单。有专门去全世界玩山地自行车的,有研究珠宝设计开个展的,还有追求导演梦专拍烂片(叶沛元形容)的。

这群人里,陆旭秋只见到过两位,长居在北京的,一位是钟铭,在北京经营一家日料店,店铺不大,价格极贵,爱好是天不亮去逛海鲜市场挑鱼,每隔半年还要出海捕捞,近期在家里自己拍美食Vlog,名字很有逼格叫《食味一人生》,小有流量。

另一位叫唐小婉,叶沛元念书时抱大腿的学霸,现在已经结婚生子,还和老公一起开了间工作室,叶沛元就挂了个名在她下面工作,接的都是自己引流的项目,堂堂正正摸鱼吃低保。

这些人都知道叶沛元是gay,却毫不介意他的性向,从偶尔透露出来的讯息,陆旭秋甚至察觉到这些人对闻若康也很熟悉,想必此前打过不少交道。

但真正知道闻叶二人是主奴关系的,只有第三类朋友,叶沛元的“同道中人”。

这些人年纪差别大,工作很杂,社会身份不一,但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爱好就是BDSM,几乎每个月,叶沛元都会和这些圈内人聚会,大多不会用真名交往,只是喝酒聊聊天敞开心扉醉一场,或者开个调教派对彻彻底底爽一把。这几个人中好些名字,从去年起陆旭秋就耳熟能详了。

比如“Steven”“老冶”“贾老板”“小花魁”……

而眼前这位男子,模样说不上好看难看,只觉得妆容很精致立体,整体打扮都极为显眼夸张,应该也是个“熟名”。

“哟,XXX又有粉丝献礼啊。”男人低头往窗外远眺,声音带着点嘲讽,想必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当红流量小生。

“嗯,感觉他挺火的。”陆旭秋甚至在换乘地铁的长通道都看到这位明星的成人礼广告,只是过生日就这么轰动,估计粉丝俱乐部费了不少心思,不过真的有必要在地铁送祝福吗?明星又不会坐地铁咯。

“不也就脸好看点嘛。”说罢,男人眨了眨涂抹亮色眼影的眼睛,用手撑着半边下巴,仔仔细细打量着陆旭秋的五官,然后忽然出手摸了他胸肌一把,说是摸更像是“捏”,这一套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显然是吃豆腐的惯犯了,随后呵呵一笑,语调暧昧地说,“旭秋弟弟要是出道,肯定比他火哦。”

然而未等陆旭秋有所反应,正拼酒的叶沛元显然关注到这边的情势,放下酒杯在吧台那直嚷嚷,“冯澄澄!你别以为我没看到啊。检点些好不好?今儿不是你表演的地方。”

揩油抓得正着,男人没半点害臊,叉着腰神气地大喊,“怎么啦?我搭个话还不行?小元你认识新朋友,结果

第一回带给我见,讲不讲义气咯。”

叶沛元一听不乐意了,骰子也不摇了,把旁边的人推开,端着两酒杯朝他们走来,然后一杯递给了陆旭秋,一杯自己拿着,看到对方那身露骨的骚气短裤,对着在健身房练得极翘的臀部就是两巴掌,“人刚吹完十七岁的蜡烛,还没成年啊老哥,这你都能发骚?”

“我十七岁就他妈被人操熟了,你好意思跟我提这儿?”语出惊人的男人不以为然,抢过叶沛元的那杯酒,主动地和陆旭秋碰了碰杯,“hello,我叫冯澄澄~旭秋弟弟你好呀~”

冯澄澄是某沐浴乳品牌公关出身,圈内id就叫澄澄,因为base在上海,自称魔都夜场海上花,搅乱金主大佬心,后来大家就喊他冯澄澄。至于到底真名是什么,叶沛元也不太清楚。

看到对方大方地一饮而尽,陆旭秋有些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喝酒。”

“没事啊,醉了就醉了,还怕我吃了你呀。”冯澄澄语气轻佻至极,把弟老手的作派。

“……”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好意思拒绝,只是他确实没怎么喝过酒,刚喝完,酡红就侵染双颊,衬得那张如玉般的俊脸,更为生动。

冯澄澄兴奋地眼睛都直了,多久没见到这种不胜酒力的小帅哥了,他抻了一把叶沛元的衣袖,贴耳就说,“我就说你这混蛋不够意思,这从哪儿挖到的极品帅哥?怎么今天才带来?!”

叶沛元用手捂唇,低声怒道,“胡扯!我生日那场就喊你来了,是你那天重色轻友,上赶着给人操。”

“那上个月我的绳艺表演怎么不喊他来?”

“他嘛,参加参加健康场就行了。”叶沛元虽然这么说,眼神一直往陆旭秋身上瞟。

“少装了,要是真想健康,跟我们玩做什么?”冯澄澄一眼看破,毫不留情地揭穿,“不过弟弟是这条路的吗?看样子不像啊。”

“是吧,我也不确定。”叶沛元犹犹豫豫地回答,这问题纠结小半年了,起因都在他。

从去年暑假那次夜晚交心畅谈开始,他从不避讳在陆旭秋展露真实的自我,也不隐瞒他和闻若康那些“大尺度”的事,毕竟他就是个喜欢被虐待的变态,有什么好藏的呢?从性器官发育成熟的那一刻,男人就在为性而活了。与其做那种道貌岸然背地里全是龌龊勾当的猥琐男,他还不如坦坦荡荡做个纵欲享乐派,就算是自甘下贱,他也没影响别人不是吗?

何况有些东西尝试了才知道自己喜欢,没跟闻若康之前,他最多脑子里想想帅哥的胸肌和杰宝,结果和他玩了没几次,火速适应,几乎没有什么心理煎熬期就接受了边被扇屁股边后入的暴力play。有一说一,那可比约炮要爽得多,爽得头皮发麻!

他是失恋症候群发作,把陆旭秋当成情绪垃圾桶发泄个干净,没成想表面不动声色的优等生,竟一章不拉地全记在脑子里。

犹记得今年一月末,那家伙非要他帮忙申请网站的邀请码,他还以为对方备考全国联赛的压力太大,需要小黄站“疏导疏导”,自己坏笑着边调侃他要注意节制,边“好心科普”网站的使用指南,比如怎么解锁隐藏板块,怎么发帖发照片等等……

然后……就这么离谱。没隔两月,他就告诉自己,【我把陆维倾上了。】

【What???你在开什么玩笑?】

【嗯,我只是觉得这样报复更好。】

【好个jb!你在乱伦你知不知道啊!】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叶沛元顿时无语,他虽然变态,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比他大尺度,小男生可真不好惹,玩起来比成年人没下限多了。虽然心里略微同情陆维倾,但转念一想,自己还在深山老林里逃避那狗男人留下的经年长久的肉体精神双重折磨,这么一对比,倍觉痛快,总不能他一个人惨是吧。

如果……如果说当时他能抛开那点幸灾乐祸,让理性的声音提醒陆旭秋赶快收手的话,也许就没那么多后事了。

他怎么都料想不到“报复”这件事情会上瘾,等他赫然在网站上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年轻人已然无法回头了。

【你现在还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