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太子仿佛想起什么伤心事,竟淌下两行清泪。

皇后扶额:“太子,休要咒自己。”

皇贵妃险些笑出声。

皇帝猛拍桌案,雷霆大怒:“太子,你听听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是盼着早些给朕办葬礼,早些给你腾位置?”

连甄家女垂帘听政竟都考虑过了,这儿子不能要了!

“儿臣岂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太子声泪俱下,“只因在梅雁山落难奄奄一息时,儿臣后悔没早些留下子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父皇母后和母妃好歹有个念想。

儿臣经此劫难,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中过毒,常感身体衰败、气息不足,恐寿数上有折损。

起不了榻那会儿,儿臣倒是常想过、梦过,父皇白发苍苍,为儿臣办葬礼的场景。每每思及此,便五内俱焚,深感不孝。”

恳切地说完这番话,太子垂目,大颗大颗的眼泪朝下掉。

皇后和皇贵妃跟着抽泣。

皇帝看着面前哭成一团的妻妾儿子,心里空落落的,竟也伤感起来。

太子一向是孝顺的,除了曾去西北代他巡边,就没离开过他的视线,好容易才护着他,看着他长大。

他一向刚强,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何曾哭成这个样子过。

“罢了,此事再议。你伤势要紧,先治伤。谢院正不是汇报你伤势大好,基本痊愈了吗?为何又流血?”

皇后啜泣着骂道:“还不是你砸那一下子!太子是我护在手心里长大的,他要出个什么意外,我跟你没完!”

因过于生气,皇后连敬语都忘了。

挨了一通骂,皇帝反倒浑身舒泰,走下去,扶起皇后道:“朕一时糊涂,皇后莫恼朕,朕这就跟你赔不是。”

天下没有老子给儿子道歉的道理,这也算变相地软和态度,向太子表达歉意了。

说完,皇帝收起赧然的神色,怒道:“谢院正,既来了,还不快来看看太子的伤势,杵外面干什么?没看太子正流血吗?”

谢院正弓着腰,像只受惊的小老鼠一样,快速地小跑进来,一看太子后背的伤口化脓流血的,错愕不已。

他记得,太子这个部位的伤口,比腹部的伤口恢复更快,早恢复得只剩一条疤了,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严重的?

然而,他什么也不敢说,擦了一把额头冷汗,赶忙打开医药箱,手脚麻利地给太子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一通忙下来,谢院正有了数,面上诚惶诚恐,心中破口大骂。

这家伙真狠!

自个儿用刀,在原伤口的位置又戳一刀,还在伤口上撒盐!

怎么没疼死他呢?

下回,下回太子再受伤,倒在他家门口,他也不会再当太子的主治太医!

谢院正处理伤口的期间,太子疼得是冷汗说掉就掉,眼泪说来就来,额头冒起青筋。

哪怕皇帝知道有猫腻,知道他在卖惨,到底也心疼了。

想答应他娶那甄家女吧,又委实不甘心放弃多年来的夙愿。

皇后不停给太子擦眼泪、擦冷汗,眼见着太子这么凄惨,皇帝依旧不松口,渐渐越发冷了心肠。

第207章 枕头风

皇帝命人抬走太子,打发了皇贵妃,和皇后并肩去寝宫。

皇帝想想不是滋味,埋怨道:“皇后为何帮着太子,不帮朕?朕在皇后眼里,是不是越来越不重要了?”

皇后心生烦躁,天天吃醋,乱吃醋,拿他自个儿的亲生儿子、睡过的小妾来吃醋,生怕她被恶心不死!

“皇上说的哪里话,太子是您的儿子,是臣妾的儿子,亦是皇贵妃的儿子。独属于臣妾的,唯有皇上的心。自是皇上在臣妾心目中最重要,您是臣妾的夫君,亦是臣妾的天,世上谁也比不上您。”

皇帝听到了想听的话,心口的酸醋不翼而飞,握紧皇后的手,温声道:“太子妃之位,朕自有安排,皇后别掺和。”

皇后心中一凛,咬了咬牙,撒气甩开皇帝的手。

“皇后!”

“臣妾的儿媳妇,臣妾还不能插嘴了!皇上是看中了哪家大家闺秀?折腾得宫里人仰马翻,太子险些命都没了!您直说,您喜欢谁,纳回宫里来,不,八抬大轿抬进宫里来,臣妾给她让位置,连太子妃都省了,直接把皇后之位给她!横竖皇上瞧不上甄姑娘的家世,臣妾是贩夫走卒家的女儿,出身更是低贱,这皇后之位,臣妾不配!”

皇帝这才知道大殿上斥责太子的那番话,戳了皇后的心窝子,急忙环住她的肩膀,连声哄道:

“甄家女如何跟你比?你我是患难夫妻,咱们走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你是朕的妻子,朕是什么地位,你便是什么地位。甄家女不同,太子位高权重,她那是攀龙附凤、攀权附贵,跟你万万比不上。”

皇后黯然道:“原来在皇上眼里,臣妾是攀龙附凤、攀权附贵之辈。”

“朕说甄家女呢,你怎么又朝自个儿身上比?”皇帝环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行了,为个甄家女,你们倒个个跟朕较真起来。赶明儿朕问问甄侍郎,愿不愿意结这门亲。”

直接跳过了甄世俭。

七品芝麻小官,若非跟东宫扯上关系,皇帝连甄世俭的名字都懒得记。

皇后吐出一口气,不枉她唱了一晚上的戏,终于让皇帝松了口。

趁着皇帝沐浴时,她命于嬷嬷把消息传到东宫,原话一字不动地传过去。

*

东宫,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