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圆圆与卫颐志趣相投,最擅长音律。

甄青殷所有科目都只学了个皮毛,当然她也有自己擅长的,比如术数,只是女先生们不擅长术数,没有在这方面深教,没有挖掘出她的“潜力”罢了。

闺学毕业后,她便到了议亲的年纪,为逃避盲婚哑嫁,一头扎进佛经中。

她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看自己,再看看太子。

她已经毕业了。

太子还没毕业,十九岁了,参政议政了,仍要苦逼地上学。

甄青殷暗暗地幸灾乐祸,摇头苦恼地说:“我能学的,已经学了,没什么想学的。”

没有浪漫的艺术细胞,她欣赏不来阳春白雪的高雅诗词,只配看下里巴人的庸俗话本。

女先生们教她的课本知识,多是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以及教导女子三从四德的《闺训》《烈女传》《孝经》等等。

学那些,她还不如多看看董素素写的话本洗眼睛。

女红之类的,她对绣花那种精细活真没兴趣。

倒是可以把书法捡起来练一练,她刚想到这儿,正要开口,太子已脱口而出:“既然如此,先生们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你便与孤一起上课吧。”

甄青殷仔细看他,眼中的惊奇掩饰不住。

她试探问:“先生们教殿下治国之策,我一介弱质女流,怎好旁听?”

这在大臣们那里,绝对是个超级劲爆、弹劾奏折能把御书房塞满两间的话题。

太子眼里笑意更浓,一时口快,倒也没后悔,脑子想象与甄青殷一起上课的画面,胸中横生了些书上青梅竹马的意趣。

“你将来是要做孤的太子妃的,未来的一国之母,要教养孤的嫡长子,怎能做个不知世事的目光短浅的小妇人?父皇的江山,将来孤会与你共赏,也要与你共同治理。皇家的家事,便是国事天下事,通晓世事,你才能做好孤的贤内助。

青殷,从你无偿把水泥方子送给孤,孤便知,你与旁的小娘子不一样,你与天下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不止水泥,还有那些农作物种子。

太子漆黑的眼眸中有种傲然。

对自身能力的自信与骄傲,对未来妻子能力、眼界的肯定和与有荣焉。

那日甄青殷留下番茄种子,他便笃定,这辈子他的太子妃只会是甄青殷。

虽然他话里有不中听的部分,但甄青殷依然为他的言论大为震动。

卫极真的很看重她。

在他眼里,他们的地位大概依旧不平等,她未来的荣华富贵与地位系于他一身,但是,他愿意与她共享他的权力。

她有种错觉,似乎他把她看成了他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只能从他的眼神和字里行间体会一二。

甄青殷不明白这种微妙从何而来,只能感慨卫极不愧是合格的储君,自信、强大、霸道、胸襟广阔,所以不在乎他未来的妻子有超出普通闺阁女儿的学识和眼界。

她敛起纷乱的思绪,试图打破胸腔里油然而生的肃正气氛,戏谑道:“殿下似乎格外执着繁衍子息、生儿育女。”

从遇袭那天开始,她就发现,太子对繁衍有种特别的执着,虽还未成亲,初初学会牵手、拥抱、亲吻,甚至不懂孩子是怎么来的,但在他的未来蓝图里,永远有他儿女的身影。

太子呛了一下,捂帕子咳嗽三声:“这些不重要,那些大臣天天上折子催促孤议婚,孤是受了他们影响。”

甄青殷感到好笑,没继续揶揄他,又说:“殿下觉得我与其他小娘子不同,不过是因为我多看了些书。祖父去世后,我常忆起他旧日的音容笑貌,便常去祖父留下的藏书楼,读读祖父遗藏的书籍,以慰哀思。”

因她爱读书,或有疑问,唯一能寻的解惑人便是二叔,所以,二叔对她多有亲近与照拂。

每每这时候,其实她的心思是阴暗的。

她把二叔当成了自己从小假想的爸爸,慈爱、温柔、学识渊博,能辅导她的家庭作业,能扶助她的人生,和妈妈一起做她的温暖港湾,无论长大后,她漂泊多远,飞翔多高,苦了累了,她只要回家,便能抚平一切伤痛与疲惫。

那些时刻,她既幸福又痛苦。

她觉得,她偷偷抢占了甄圆圆的父爱,而甄圆圆一无所觉,还大方地把父亲让给她。

直至开始读佛经,做好脱离甄家的准备,她才渐渐疏远二叔。

第170章 发芽

甄青殷将这些阴暗晦涩的心思抛到脑后,清明的双眼注视太子。

太子应能听懂她的话。

女子若能如男子一般读书,眼界见识不会低于男子,是这个世道不给女子读书的机会,还死死地将她们困在后院。

若给她们读书的机会,给她们见识广阔世界的机会,如前世的现代一般,她甄青殷只不过是女子中最普通、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而在这个世界里,她越是与众不同,越是特殊,越是吸引卫极,就越是悲哀。

太子深深地看她一眼,口中的珍馐美食渐渐失去味道,他语气略沉:“青殷,会越来越好的。”

不明确的承诺,甄青殷闻言微微一笑,不再想这些,点点头:“我相信殿下是个好储君。殿下,过几日,我打算去种地。你知道的,董素素,就是我大表哥的丫鬟,我与她一见如故,她送了我许多海外来的种子,我手里正抄写的种植手册便是那些种子的种法。我想亲手种下它们,看看能长成什么样子。”

“哪一日?孤陪你去。孤对海外人吃什么,甚感兴趣。”太子悄悄松口气,顺着她转移话题。

这些种子将来推广,记她一份功劳,需要借助太子的庇护,而且得来这些种子也有卫极的苦劳,甄青殷一口应下:“既然殿下要去,那就紧着殿下方便的日子来。不过,我打算种在我娘的陪嫁庄子上,路途遥远,恐怕殿下的伤势不能长途奔波。”

“无妨的,孤这几日恢复得极好。”

甄青殷一下子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