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去厨房喝了点水，咕嘟咕嘟冷水下咽，却还是解不了内心的焦躁烦闷，于是秦昭在家里客厅团团乱转。转着转着，鬼使神差的他就开了父母卧室的房门，走了进去。

立在父亲床前大概有一分钟，秦昭才猛然回神醒悟自己在干嘛。

或许是因为太焦虑，父亲的状态在他心里就成了“薛定谔的猫”，越是不确定就越让人恐慌，于是他就非得亲眼去确认了才能安心。

但是……救命！他在干嘛？这不完全就是妈妈的行为吗？！

秦昭内心大叫，随即犹如被鬼在身后追着一样，飞速逃回自己房间。

这次他动静有点大，楼江被他吵醒了，声音明显带着睡意，似乎只是本能地反问：“怎么了？”

秦昭赶紧搂住自己的“小狗”，把脸埋进对方怀里。而楼江被秦昭拱得轻哼了一声，但随即顺势抱住秦昭。

温暖的肉体让秦昭心绪稍微安定了些，他靠着楼江的胸口说：“没事。快睡吧。”

楼江“嗯”了一声，将秦昭抱得紧了点。

秦昭挤在楼江的怀里，脑子里乱成一团，忽然，他身体一僵。如果家里有监控器，那岂非他今天晚上偷偷摸进父亲房间的模样，都被拍下来了？

瞬间，秦昭发起抖来。

这跟他带外人回家鬼混可不是一回事，他简直不敢想象妈妈看到他半夜蹿进爸爸房间里会怎么想他。

于是秦昭哆哆嗦嗦所地摸出通讯终端，深吸一口气给秦峥发消息：[哥哥，我好像闯祸了……]

不过这个时候给秦峥发消息，想来也是得不到回复的。只是虽然焦虑，但焦虑着焦虑着，后半夜秦昭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然而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里，他忽然有所觉地自梦中感到一丝心悸。

待他睁开眼睛，秦昭就看到床前站着一道黑魆魆的影子。

一切都像是梦魇成真，带着一种诡异的荒诞。父亲的剪影是厚实的，高挑的，也是悄无声息的，这就像是从噩梦的隙缝里爬出来的怪物，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便如此一直一直，一直静静地望着睡梦里的他。

125

秦昭快要吓死了。他明明把门……

不，他之前是锁了，但刚刚出去一趟，回来时慌慌张张，所以忘记再次上锁。门就如此堂而皇之的敞着。可是父亲怎么……

白日的父母，和夜间的父母，因为时间的分割，竟然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黑暗浸染一切让所有都变得混沌不明。夜色仿佛成了什么庞然诡物，到临之时就吞吃掉了他记忆中的父母，留下一具叫他熟悉害怕的壳子。

秦昭吓得一动不敢动，而便是这时，父亲抬起手腕，小束的光线顿时自通讯终端发出。羸弱暗淡的光芒照亮了父亲的面孔，惨惨白白的，黑暗里仿佛一张脸凭空浮在虚空里，秦昭差点心肌梗塞，好在他反应够迅速，立刻闭上了眼睛。

不见物的闭目之中，他听见父亲呼吸变重了一些，随后，这束落在眼皮上的光照就熄灭了。秦昭心跳到胸口发疼，他聚精会神地听着房内的动静。窸窸窣窣微弱的微弱声响，那是布料摩擦的细微响动，秦昭可以想象父亲是怎样慢慢挪动脚步离去的，是沉重缓慢的步伐。

当房门关上的声音重新再度响起时，秦昭猛然张开眼睛，他急促地小喘了几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一直屏住呼吸，身上已出了一层冷汗。

随即他马上又屏住呼吸，心惊胆战地欢呼四周，这次确认了父亲确实不在房内，这才重新松了口气。

妈妈是这样，为什么爸爸也是这样的？不。又或许妈妈是这样，爸爸当然也就是这样的了。

秦昭抓住身边的楼江，温热的肉/体温度，令秦昭一下子有种从扭曲的异空间，突然落回人间的实感。后半夜他几乎就没合眼，都这样了还怎么睡得着？一直煎熬到天亮，秦昭看着时间，摇醒身边的楼江。

楼江揉着眼睛：“早。”侧目看向秦昭时候，忽然整个愣住，“你……”

秦昭：“怎么了？”

楼江：“你昨天没睡？”

秦昭：“……”

将楼江藏在房间，嘱咐对方等父亲离家之后再出来，秦昭随后起床，小跑着出去洗漱。而直到看到卫生间的镜子，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楼江刚刚反应如此之大，因为镜中的自己一副看起来被吸干精气的模样，面色是如此的惨淡憔悴，眼睛又是如此得红血丝明显，眼眶更是黑眼圈重灾。

他匆忙收拾完自己，出来时，父亲已经在餐桌前坐着了，而且桌上也放着为他准备的早餐。秦昭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椅子，正好父亲抬头看向自己：“你今天起很早。”

秦昭：“……”

秦昭拉凳子的手颤抖了，因为他面前的父亲，面色是如此的惨淡憔悴，眼睛又是如此得红血丝明显，眼眶更是黑眼圈重灾。

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他尽量面色如常地坐下，但是吃了两口早饭后，又悄悄抬头打量了一下对面……昨天，父亲也没睡好？难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他被父亲吓个半死的同时，父亲也被他吓到了？

秦昭不动声色一声不吭地吃了两口饭，他悄摸摸地观察着父亲。但或许是他观察的目光太灼热，父亲略有所感地抬头，而两人视线相接的那一刻，秦昭立刻扭头假装看别处，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父亲也挪开了视线。

诡异的沉默在室内蔓延。

秦昭余光瞥见父亲转头，他便小心翼翼地再次重新看向父亲，随后仿佛一只小动物突然伸爪试探对手是不是还活着一样，突然出声问：“爸爸昨天没睡好？”

父亲的手微微一颤，叉子上的鸡蛋碎块滑落回到盘子里，抬头便是一句：“你也没睡好？”

那双遍布红血丝的眼睛看了过来，直勾勾的，像是红白黑的秽物缠绕在一起，秦昭吓得连忙转头，不敢再看父亲，而自己握着叉子的手指也有点颤，只能含糊地说：“是、是有点……”

他可以确定，父亲昨夜一定是来过自己房间了，所以也一定看到了楼江，但此刻父亲并没有说出来这件事，那么便是打算装作没来过自己的房间的意思。

诡异的沉默再次蔓延，秦昭食不知味地吃着早饭，或许是因为紧张，胃部沉甸甸的。而在他进食到一半的时候，父亲结束了用餐，秦昭看见父亲端起盘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说：“爸爸我来。”

这是家里的默认约定习惯，一个人做饭，那么另一个就负责后续收拾残局。

只是当他手刚摸到盘子边缘，父亲突然就仿佛触碰到什么蜇人的东西一样，猛地撤手，这便导致盘子转交不稳，直接摔落地上，跌了个粉碎。

秦昭愣住。

父亲退了一步：“我……我还有事。这里就交给你收拾了。”

秦昭有点反应不过来：“啊？嗯……”

“嘭”的一声，大门猝然合上，秦昭父亲离开之后，楼江光着脚从卧室里走出。他看见秦昭背对自己立在桌前，便绕过地上的瓷盘碎片，从秦昭身后一把将人搂住，下巴也垫在秦昭的肩窝处，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楼江嗅着秦昭身上的气味，感觉秦昭在自己怀中小幅度的发抖，他脑中浮现出一些列不可告人的阴暗想法，非常得扭曲而蠢蠢欲动：“你不要怕。”他轻声哄诱着，“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