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没有怀孕,现在只要让太医开一副效力强劲的堕胎药,他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这事儿归根到底是那南楚细作耍心机调换了药物,趁着他无力反抗“强迫”了他。
事后“陆贵妃”若能留下来负荆请罪,任他打骂出气也就算了。偏偏对方还不知好歹地连夜出逃了。
既然“陆贵妃”这般不识抬举,那他打掉他的孽种也是理所当然!
谢玄元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努力压下心中的那点异样的感觉。
他少年时期没了母妃,生父北卫先帝也当他死了一般。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是什么滋味,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现在这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孩子处境和他当初何其相似?
孩子那不负责任的“母妃”逃之夭夭不知生死,他这个做父皇的也不可能会毫无芥蒂地关爱他护着他。
与其让孩子一生下来便重蹈自己的覆辙,在这宫中活得生不如死,谢玄元倒是宁愿现在干脆利落些……
……
回到紫宸殿之后,谢玄元又派人将太医令召来。
这一次他打定了主意要做个了断,屏退一众伺候的宫女太监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
“刘太医你在宫中行医多年,必定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朕又考虑了一番。现在虽然无法验证你之前所言是否属实,但凡事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朕要你开一副不伤身体的落胎药。”
太医令闻言,掩不住面上的震惊之色:“陛下……您,您真的想好了吗?”
谢玄元不满地皱了皱眉,俊丽的面容上带着一如既往的骄矜:
“朕是天子自然一言九鼎,叫你开你便开。你放心,是朕自己不喜欢这来路不明的孽种。落胎的后果朕一力承担,绝不会怪到你的头上。”
太医令一把年纪,见惯了后宫斗争的风风雨雨之后愈发能体会到宫中每一个孩子都来之不易。
现在陛下年轻气盛,一时冲动要放弃自己的亲骨肉。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血脉亲情又岂能是说割舍掉就割舍掉的?
他忍不住开口劝道:“可是那毕竟是陛下的孩子……是正统的北卫皇室血脉啊……”
怀孕之后的人难免心绪不定喜怒无常,谢玄元不为所动,忽地冷笑一声嘲讽道:
“皇室血脉又能如何?这孩子生下来就注定无人关爱。与其让他满心失望地在宫中等死,倒不如让他重新投个好胎。朕不愿当他的父皇,也当不好他的父皇。”
太医令听得一阵心酸,他们的陛下看起来杀伐果决,可实际上仍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陛下嘴上说着不喜欢这个孩子,但能为了未出生的小皇子或小公主考虑到这种地步,足以说明陛下并非是真的铁石心肠。
既然陛下还是在意孩子的,那为何不能试着给孩子一点父爱呢……
或许是让陛下意外怀孕的男宠地位卑贱,陛下觉得屈辱,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怜太医令一把年纪,不但屡遭威胁,还要操心陛下的感情问题。
他犹豫了一番道:
第86章
“还请陛下三思。陛下虽是滑脉,但脉象外实而内虚,看似稳健有力,实则危机暗藏。陛下近些年来虽然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但因为早年留下的病根,底子仍然说不上好。”
“再说,落胎药岂有不伤身的道理。陛下是男子之身不同于女子,怀孕本就比寻常人更加艰辛,贸然打胎极易造成血崩,恐有性命之虞……”
谢玄元听了这话,一双漂亮的凤眼冰冷得几乎能将人冻住。
“你是说,朕要是落胎可能会死?”
他问得直白且毫不避讳。可太医令一听到死字,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委婉地回应道:
“陛下,臣实话实说,成功的几率只有不到两成。臣年少之时曾经随师父在北境狄部行医,也曾见过落胎不成功的男子血崩而亡……”
想到那惨烈的场景,太医令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陛下青春正盛又颇有才干,过了今年的生辰,才刚及弱冠之年。从登基到真正掌权不过五年时间,他便已经将内乱之后的北卫治理得井井有条。
假以时日,将来必定能有更大的成就,说不定真的可以一统天下。
这样年轻有为的帝王,纵使一时任性,也不该因为孩子的事情丢了性命。
谢玄元没再出声,他难得安静地垂眸看着桌案,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像是花上采蜜的蝶翅一般缓缓扇动。
实话实说,他其实是怕死的。
若是真的能做到置生死于度外,那早在最初落入牢狱的时候他就该自尽,也免得受之后的种种折磨和屈辱。
可是他有太多不甘心和放不下。
不甘心就这样无端遭难,不甘心作为一个囚犯悄无声息死在狱中。就为了一缕微乎其微的翻盘希望,他孤身一人煎熬了很长时间。
结果这翻盘的机会还真的叫他给等到了,他最终登上帝位做了北卫的皇帝。而且还不止于此,接下来他还想要一统天下结束南楚和北卫两国的争霸。
在这心愿没有达成之前,他不想死……
谢玄元静默了许久,起伏的心绪最终归于平静。他不能意气用事,拿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性命开玩笑,为今之计就只有好好养胎。
就这样,谢陛下原本要开的落胎药反变成了坐胎药,而这煎药的重任自然又一次落在了在紫宸殿伺候的宫人身上。
霁月拿着刚从太医院取回来的小药包看了又看,在宫里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不在包装纸上写名字和成分,又不附带方子的神秘药包。
也不知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了,到底是什么病症……
霁月叹了口气照着刘太医告诉她的方法开始煎药,为了维持中火,她一直守在小药炉边,时不时摇两下手中的蒲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