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座位有限,远远不够坐,他们这些老校友就围在侧边看?。
表演过?场后,广播里传来与?记忆里相差无几的讲话。
台上校长老领导轮流抑扬顿挫地背稿子,旁边彭浩一行人已经在讨论校庆后的聚餐,说是一位老校友给同届校友们包了家酒店聚餐,今晚不醉不归。
江弈心知聚餐的时候彭浩少不了又要?让他在酒桌上出一顿丑。
可自己仰人鼻息过?活,况且天没亮被带出来,裤兜里就揣了几张买烟剩的零钱,连想回M市取钱都得靠彭浩。
这几个月像条流浪狗一样摇尾乞怜地生活,多难堪的事都忍过?了,今天也?不过?是再?难堪一些。
屈从现状,还能有吃有睡自四肢完好地活着。
江弈搓了搓发僵的脸,自尊面子这些东西能换几毛钱?再?忍几个小时……就好了。
比起?聚餐时候会出什?么丑,江弈又有额外的担忧。
今天校庆纪九韶会不会现身。
大概是……不会。江弈猜,跟乐茜谈过?后知道纪九韶的处境有多险,以纪怀铭的野心和手段,纪年集团大概率已经易主,纪九韶目前?应该还陷在纪年的官司和纪家的内斗里,没有参加校庆的闲暇。
理智是这样分析,但随着时间流逝,江弈莫名的越来越心浮气躁。
往杰出校友落座的位置看?了好几次,的确没看?见纪九韶的影子。
轮到杰出校友讲话环节,还是没出现,江弈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怏怏。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阴沉沉的,风吹个不停。
地摊捡来的劣质外套过?于单薄,江弈在秋末的风里冻得打颤,将下?巴缩在立起?来的衣领里,虚眯着眼假装在看?典礼台。
隔了一会,身边原本?低声闲聊的人群变得躁动,开始低头交耳,朝某个方向议论着什?么。
江弈从眼缝里瞄过?去,隐约见一个校领导引着两道身影从右边的礼堂出来,路过?他们旁边的红毯。
台上的杰出校友刚讲完话,掌声汪洋中,那三人已经走至礼台下?。
为?首的男人将手上的东西递给随同的秘书,走上礼台,站到主持人身边,左手接过?话筒转过?身面对台下?。
一直虚耷着的眼帘兀然睁开,周围的人声掌声一下?子拉得很远,风停了,一缝阳光撕开阴云。
如同多年以前?某个典礼的天穹之下?。
A校的校服很宽松,配色是少量的墨蓝和大片的纯白,胸前?印着校徽,站在典礼台上套着校服外套的男生高挑笔直,黑发冷冽,念稿的声音无波无澜,无论老师说多少次也?从不面带微笑。
“欢迎荣誉校友代表之一,纪年集团行政总裁兼董事长纪九韶先生讲话。”
校长带头鼓掌,满场掌声。
四个月盘桓脑海的幻象突然就将记忆撞为?碎片真实地站在那了。
雾灰的领带,墨红的袖扣,西装革履长身而立,眉眼神情毫无青涩,携着礼节的淡笑同主持人漫谈母校旧情、以自身过?往为?例劝勉母校学生,是成人年的从容自如,有所余裕,似乎发自心底为?母校百年欣然,不会再?让人觉得他上台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江弈不再?看?投映的大银幕,而是隔着上百米的距离直直地看?台上的人影。
最?先是恍惚,恍惚以为?那两个月是个梦。
他还是淹没于人群中,隔着人山人海远远望着万众瞩目的人。
而上方的人目光所及成千上万人,却不会看?他一眼。
什?么都没变。
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被他看?一眼。
在他最?讨厌的地方、以他最?讨厌的姿态见面。
四个多月,离开的时间已经比过?程还要?长一倍。
正如同高中他与?纪九韶短暂得可以用秒来数的交集,他回忆的时长却以年来计。
从来如此。
纪九韶在说话。
江弈一直认真地,仔细地,生怕漏了任何一个细微之处地紧紧盯着很远的纪九韶,怀着昏聩的期待。
但今天纪九韶从头至尾,没有向他的方向给予一点余光。
没看?见他。
可能只是太远了。江弈想着,太阳穴轻按捺不住地抽动了几下?。
压抑过?度的情绪早晚会以更?恐怖的方式席卷而来,江弈每一次见到纪九韶都会深刻印证这句话,短暂地丢失大脑和肢体控制权,成为?情绪的傀儡。
在努力尝试戒掉纪九韶的四个月里,江弈如同一个瘾君子药.瘾发作却得不到药物?缓解,如今药在眼前?,药瘾反噬汹涌难阻。
见纪九韶递还话筒走下?台就要?离开,江弈简直冲昏头了,竟然随着旁边的人一齐涌向右边的红毯。
甚至没有馀裕去考虑如果被纪九韶看?到会怎么样。
想站到最?靠近红毯的地方去,想证明点什?么,江弈昏聩地期待着纪九韶能回应他一下?,不要?跟穿着高中校服的那家伙一样看?不见!
撞开一个又一个人时脑中闪过?各种零碎的场景。
从医院出来,他拖着腿慢腾腾地走在后面盯着纪九韶渐行渐远的背影,纪九韶停下?来转身远远望了他一眼然后等了他。
在七门山,他坐在车顶盯着纪九韶,纪九韶最?后转过?头来在人群中看?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