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上心头,她顿时没了胃口,吃不下了,“我吃好了,收了吧。”

满桌子菜肴都没怎么动,岑书想劝劝,见她面色不豫,也只得作罢。一面吩咐站守阁外的婢女撤了饭食,一面扶她到罗汉榻上坐着。怕她过会子再饿,自到茶房预备了七宝擂茶。

再回暖阁时,婢女正端着安胎药进门,岑书要去接,谁知那婢女避开了她的手,直直走到赵锦宁面前。

赵锦宁看在眼里,心中却觉安慰,婢女越提防岑书,说明岑书不是李偃的人。

她抚平愁眉,柔声道:“药放桌上,我待会再喝,退下罢。”

婢女躬身举着木托纹丝不动,低眉顺眼地望着她,行的却是逼迫之举。

赵锦宁带着一腔怨气端起药碗,一股脑儿灌了下去。婢女这才收了空药碗,却行退出。

岑书递上杯清水,赵锦宁漱了口,捏着帕子楞了会儿神,突然意识到,她的假肚子给不了太多的时间,必须得有所行事。

抿净唇角水渍,轻声道:“岑书,你可知道府内有多少个门?”

“总共有七个门,东、西、南、北、前、后、侧各有一门,”岑书忖了忖,又补上句,“常记溪告诉奴婢,膳房以西,还有个狗洞!”

赵锦宁欣慰点点头,道:“你悄悄打探,弄清这些门都有几人把守。”

岑书颔首道是,“奴婢即刻就去!”

赵锦宁忙喊住她:“这会子去岂不是打草惊蛇?慢慢地来...”她两手绞动着帕子,忽然攥紧,定定看向岑书,“我想吃你做的芡实糕了,明日晌午到膳房做些吧。”

岑书心领神会,应道:“奴婢遵命。”

她又细细叮嘱了岑书一番,急说了半晌的话,深觉疲乏,就在罗汉榻上歪下,岑书拿来白狐毯为她盖好,她阖上眼,“近日,也不知怎么了,总害困。”

岑书轻声道:“奴婢听伺候过妃嫔的嬷嬷说,怀身就这样,小公子在殿下肚子里长大呢。”

赵锦宁不爱听这话,翻个身,喃喃道:“我睡会子,你下去歇着罢。”

她睡得快,梦来的也快。

车厢内,颂茴满脸凄然:“殿下,真的要这样做吗?一旦事败...殿下清誉...”她闪烁其词,不忍再说。

马车驶出北城门那刻,豆大的雨点子落砸车顶,砰砰砰,同她的心一样焦躁,无处安放,她顺着风鼓起来的窗幔朝外看,“我别无选择。”

"他不娶我,将来等着我的就是和亲。"

0159 他就是我的庇护

“一旦和亲,永无还朝之日。”

雨愈发大了,瓢泼水柱瞬间将天地连接成一线,她透过厚厚水帘,看到街上行人纷纷躲到沿街商铺檐下避雨。

这样大的雨,没人想做个落汤鸡。

她也一样。

不愿淋雨,只得寻求庇护。

她说:“他就是我的庇护。”

马车拐了个弯,驶进更幽深狭窄的巷内,道边小楼林立,一眼望去,一溜儿各色绢丝纱灯,争奇斗艳照亮大半晦冥的天,就连狂风骤雨也变得热情洋溢,花团锦簇起来。

越往前走,丝竹声娓娓不倦,与雨声混合一起,彼此高昂,一时教人分不清是谁为谁伴奏。

颂茴的声音,突兀地搅破了酣畅淋漓的局面:“可他胆敢拒婚...还流连烟花柳巷...”

她没应声,倾身往舆窗靠了靠,倾耳细听雨中的乐,原来是阕《鹧鸪天》。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

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一曲终罢,马车驻停,盛安在帘外回禀道:“殿下,到了。”

她偏过脸,吩咐道:“仔细盯着,看到马车上前拦下,说...本宫有一言,恳请于他,万望一见。”

不多时,有个小厮模样打扮的男人站在舆窗口,请道:“公主盛情,却之不恭。雨夜凄寒,我们爷请公主到马车内一叙,不知公主可肯赏脸?”

她怔了怔,起身欲走,颂茴拦住:“殿下...不可!”

她毅然决然:“我与表哥已无可能,嫁谁都是嫁,不过是个酒色之徒,事已至此...何足畏惧。”

她说的堂皇,可当掀开车帘隔着帷冒看到朦胧身影那刻,手却抖得和心跳得一样快。她缓缓地掀开面前轻纱,正当要看清那人面容时,耳边轰隆一声巨响。

孟夏惊雷,总是那么突如其来,沉寂一冬的天老爷,一清嗓子便吼地地动山摇。

岑书劈着苏绣丝线,教雷声唬了一大跳,拍了拍胸脯,想起公主还睡着呢,急忙撂下活计迈进门内。

走到罗汉榻前,公主睁着两眼,怔怔地望着某处,脸色尤为苍白。

“殿下...”岑书低声唤道。

赵锦宁听见,游魂一般的目光迟缓地定在岑书脸上,抖着唇问:“颂茴呢?”

岑书一愣,轻轻道:“颂茴...还被关着。”

她渐渐回转过来,深深喘息了几口气,平了平跳如鼓、惊如雷的心,方说:“我做了个梦...”

岑书闻言,知她梦魇了,拿了个鹅绒引枕扶她倚着。捧来茶盘、漱盂,伺候她漱了口,盥手匀面,又提起小泥炉上的茶壶,倒了碗牛乳茶,端给她,“方才打了好响的雷,殿下吓着了罢。”

赵锦宁低头啜了口牛乳茶,温热又顺滑,进到肚里,竟是说不出的熨帖。明明以前她是不爱的...真奇怪,像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