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岑书印象中,他脸上的笑容是逢迎谄媚的,但此刻,她倏觉他眼中有星子,一眨一眨,仿佛直透她胸口,腔子里的心跟着一跳又一跳,七慌八乱。
她忙垂下眼,正不知所措间,身后传来颂茴的声音:“岑姐姐,殿下唤呢。”
岑书闻言霍地转身,快步朝前:“来了!”
“你慢点儿啊...”
听见他的叮嘱,岑书走的愈发快了,直到门前,她松开紧攥的五指,长长舒了口气。
徐徐进到阁内,瞧见公主背身歇在临窗暖炕,她轻轻唤了声:“殿下。”
赵锦宁懒懒应道:“刚刚听你在窗外同人说话。”
“惊扰殿下安歇,”岑书一骇,想起方才光顾着讲话却忘了地方,恍然垂下脑袋认罪:“奴婢罪该万死。”
良久,赵锦宁开口:“无事。”
又问:“是为什么事儿?”
岑书禀告完梅花一事,赵锦宁听完沉吟片刻,道:“那便教他们进来栽罢。”
东南墙角那片光秃秃的,种梅最相宜。等冬末春初,墙角数枝梅,定有一番凌寒独自开的美感。
赵锦宁正感慨,李知行竟同她不谋而合,结果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刨砸声响。
她撑着身子往外一瞧,依稀见廊外有人影攒动,忙唤岑书进来,问:“谁带人来的,怎么种在庭院了?”
“是翔云,”岑书道,“说是驸马吩咐的。”
岑书复了一遍翔云所转述的李偃原话:“开窗既能赏梅,则不必辛苦公主舍近求远,贵脚踏贱地。”
赵锦宁无奈蹙眉,这人听风就是雨!上次她说走不动了,他转头就把梅花种在廊外,让她足不出户赏花。
可他也不想想,等梅花长起来正对着窗户,屋里还怎么见日光?
“去传我的话,把梅花挪到东南角上栽种...”她转念一想,翔云是他的人,岑书去说未必听得进去,便道:“替我更衣。”
赵锦宁穿戴齐整走到廊下,翔云等见状,忙停下手里活计施礼问安。
她吩咐道:“梅花种到西南角上罢。”
“大奶奶...”翔云话一脱口,觉察失言,急急改口唤殿下,“坑都挖好了...您看...”
说着他侧过身,背后众人跟着一转,分作两列,那偌大土堆曝露出来。
这许多的土,那得挖的多深啊,赵锦宁带着疑惑下了台矶,走近看见那半人高的大深坑,属实瞠圆了杏眼,诧道:“挖这么深做什么?”
“您瞧,”翔云移目看向东侧,匠人们齐刷刷避开,他指着铁干虬枝的粗壮梅树,笑道:“梅花儿成精了,小了招不开...”
赵锦宁望着庞然大物,更加诧异:“这是从哪里移来的?”
“莫山城,”翔云解释道:“年前爷见了,当时便想挪移来,花匠说这株老梅近百年,天寒地冻经不起折腾。”
“这不开春,天一暖和,爷便教小的去挪来了。”
0116 无病也呻吟
莫山城...
赵锦宁思起年前来禾兴曾在莫山城留宿,腊八那日晨起他不在,后来说是上街了。
难道是那时物色的?
莫山城离禾兴近千里,轻车从简都得行半月之久,更何况运这么颗粗壮老梅。
实在劳民伤财。
她望着梅枝含苞的花骨朵,忽有“一骑红尘妃子笑”之感。
既叹又欢。
不过她依旧觉得栽在此处不合时宜,“东南角空着,移到那儿吧。”
“殿下,”翔云窘急,哈腰赔笑道,“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李知行专横跋扈惯了,向来说一不二,可如今是在公主府,又不是李宅,她不想纵他,见翔云一脸为难,她体谅道:“那就先放放,等驸马回来,我亲自同他说。”
“只怕花等不了...”翔云一听,愁眉锁眼地挠挠额头,指着梅树蟠结根须,道:“您看这根都有些发黄了,再不种下只怕要枯。”
赵锦宁爱花亦会养花,瞧那长根,便知翔云不是夸大其词,只得先教他们种下。
她一点头,翔云忙不迭吩咐匠人移树进坑。
稍倾,膳房传了午饭,赵锦宁倚窗而坐,眼睁睁的见那梅枝映上纱屉,投下大片儿花影。
她早饭用的晚,不是太饿,提起筷子,叹了口气:“果真见不着太阳了。”
颂茴欠身布菜,微笑宽慰:“晌午日头毒辣,挡一挡也是好的,等过了午间,太阳西去,依旧可以照进屋子的。”
赵锦宁闻言轻轻瞥了她一下,淡然道:“说的是。”
她目光垂向清炒齑芹,颂茴会意忙布菜到她面前小盏盘内。
她挟起细嚼慢咽吃净,又往几桌菜肴一览,问:“今日没有羹吗?”
“膳房只备了一道甜羹。”
颂茴知她素来不爱甜食,便垂手问道:“殿下想用什么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