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十分忌讳的字眼在萧长衍心头狠狠掐灭,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萧长衍猛地起身,往屋外走了几步,才惊觉屋子里的人都在等着他。
萧长衍终于心绪重新平静下来,随即又看了眼竖在院中的军旗,灰云压的极低的天色,北风如狼嗷般作响,明明是早已习惯的气候,尽管萧长衍面色如常,但是带了几丝为不可查地烦闷:“嗯。”
随着这个嗯字之后,似乎还带了一声很轻很轻地嗤笑。
众人根本听不真切。
常邈见萧长衍还没有提到要回京都,原本有些出汗的手心搓了搓膝盖,说话的声音隐隐有些烦躁,从地上捡了根木棍投入篝火中,让整个火势又更旺了些,也烧得他的脸色更黑了:“将军,属下记得您是不是答应了陛下今年回宫陪他过除夕。”
“咱们陛下可真是惦记将军啊,半个月一封书信,一连半年,月月不断……”萧长衍身边的另一位副将李荣性子直接,不懂得弯弯绕绕,见常邈提了起来,就赶忙搭话,还以为萧长衍手中的信,也是陛下写来的。
李荣的话还没说完,萧长衍便一个眼神看了过去,
李荣:“......”
咱将军这眼神,这也太吓人了......
剩余的话,硬生生地被李荣重新咽了回去。
萧长衍收回了眼神,不紧不慢,声音比刚刚冷淡了几分:“老李,你把将士们都安顿好,把肉分下去,让兄弟们先在建云城安顿一夜,若明日天晴,再上路。尽量让将士们在城中过年。”随后又看向常邈道:“风遥,趁天现在还未黑,你随我一起,先回京都。”
常邈的脸色稍微松了松,拍了拍自己的战甲,只是低声应了:“好。”
长安街上,挂满了喜庆的红绸灯笼,外城还有一些百姓来往,进了内城以后,明明是除夕夜,可是整条长安街上,安静得不像话。
越近宫墙门口,越发静得诡异,萧长衍面如逐渐冰冷,朔风偶尔一阵呼啸,将他的衣袍吹起。
一直到了北稍门,一架低调肃穆的车辇早已等候多时。
萧长衍看了眼北稍门冰冷的牌匾,翻身下马。
染血的甲胄早已换下,精瘦的腰杆挺得笔直,一袭金丝绲边的黑袍将萧长衍整个人衬得更加深邃,西斜的余晖落在萧长衍的半边脸上,明明是喜庆的日子,但是萧长衍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笑意和情绪,肃穆冰冷地如同一尊雕塑一般。
萧长衍将流火的缰绳给了常邈:“你把流火带回府中,再来宫里找我。”
常邈刚要去接,流火忽然扬起马头,嘶叫了一声,然后咬住了萧长衍的衣袍,既不让常邈牵他,也不让萧长衍走。
萧长衍面色终于稍稍松动了一下,抬手摸了摸流火,这才弯腰进了车辇。
萧长衍眸底的深处的情绪越来越冷,原本他还想看看司徒瑾裕,他一手扶持上帝位的人,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可是这熏香袅袅的车辇中,让萧长衍想到了那封透着与众不同的香气的信。
明明知道这信不可能是苏胤送的,可是萧长衍还是不由自主地会在脑海中那两者联系起来。
耳边突兀地想起那人清冷的声线中,带着几分软和的话:“萧长衍,你当真还记得你要的是什么吗......怀瑾此去,祝萧将军平安顺遂,逢凶化吉,万事无虞。”
萧长衍原本塞满寒意的心境,无端生出一丝异样,
车辇刚到玄武门宫门口,萧长衍忽然掀开了车帘,乐公公被萧长衍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整张脸色煞白。
萧长衍神色如常,但是眼神中的寒霜却让人不敢直视:“就到这儿吧。”
乐公公一急:“将军,这都到了宫门口,陛下还等着呢?”
萧长衍纵身一跃,跳下车辇,周围的侍卫立即紧张地握住了刀鞘,乐公公暗道不好。
纵然是数九寒天,乐公公还是紧张浑身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汗:“将军?”
若说苍梧山的冰雪冷,可是再冷也冷不过此时萧长衍的声音:“你想拦我?”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禁军统领王思俭从玄武门后踱步而出,口气不小,但是手中拽得紧紧的长剑,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紧张:“镇国将军威名赫赫,一剑可当百万师。今日陛下为了留住萧将军,禁军遍布玄武门,萧将军莫做无谓挣扎,也省得我等兵戎相见。”
“且不说你身中奇毒,无法运功,便是你可以,我们三万禁军,还不足以拦下你一个萧长衍?”
“萧将军,您还是莫要负隅顽抗了,陛下与您多年情分,不会伤您的。”
“萧长衍,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们北境几十万的黑炎军考虑考虑吧......”
鲜血碰洒在鲜红的宫墙上,对于这座处于权力中心的宫城来说,似乎只是“锦上添花”。
无数刀剑一层层地围着萧长衍,在大禹的战神面前,堆起尸骸。
在重重禁军的拥护下,景宁帝司徒瑾裕走了出来,站在离萧长衍近二十米处的位置停了下来。
是人都会害怕,只是他没想到,一人独挡三万禁军,竟然还能将禁军杀得不敢往前。
萧长衍,我得不到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我怎么敢留你在这世上啊,我怎么敢?
萧长衍手中长剑一抖,游龙而出,剑尖微斜,问生剑剑身发出微鸣声,鲜血滴落,一股厌烦和恶心在他的心头盘踞。
司徒瑾裕换上了一张温柔的面孔:“阿湛,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许久。他们说你要造反,所以我才不得不如此。阿湛,你能把剑放下吗?”
萧长衍漆黑的眸子,冰冷地落在司徒瑾裕的身上,又淡淡地环伺了一圈,声音,低沉而又森冷:“西楚的军队,能够夜袭苍梧山,截断我军后路,是你的设计的?”
司徒瑾裕一愣,眼底闪过一缕惊慌,这件事他做得隐蔽,萧长衍怎么可能知道。可是……
“阿湛,你在说什么吗?朕是天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虽然司徒瑾裕话语中看似句句真切,可是眼中的胆怵与惊骇,萧长衍却看了个真切。
森冷的杀气四溢,心底更是如同九天霜冻。
这就是自己一路扶持上位的人。
萧长衍此刻就真的如同一座冰冷的杀神,冷冽的眼神只是随意地扫了一圈,如同死亡凝视,阎罗索命,禁军们都忍不住攥紧手中的武器,隐隐有后退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