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才吃过早饭,郭喜安原本是想着稍晚一点再去段家的,段家的人倒是先派人上门来请了,她当下也没有耽搁,陪着郭喜春往段家去。
这事关系到大丫,郭喜安毕竟只是她的小姨,这要谈退亲的事,她这小姨是不好直接出面的,必须得郭喜春亲自出马,而昨天被打的曹康是店里的伙计,郭喜安陪着郭喜春一同到了段府,倒也没人怀疑。
小厮领着郭喜安和郭喜春才一进段家客堂,段太太就热情地迎上来:“哎呀,两位妹妹来了,快请坐,来人,赶紧给我们亲家贵客上茶!”
段太太身材微胖又长着一张圆脸,见人就笑,态度热情,叫人说不出任何不是来。
郭喜春知道了段家的打算,又知道方家是那样一户不堪的人家,早就怨恨死了他们,即使在来之前郭喜安反复和她强调了她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解除大丫和方汇的婚约,不要一开始就搞得剑拔弩张,能和平解除最好,她心里还是没法做到心平气静,脸色一直紧绷着。
可此时面对段太太这一系列热情的招待,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原本带着打仗来的怒气和怨气一时也不好发作了。
“哎呀,原本是昨天就该登门道歉的,可等我们了解完事情始末,天色已经黑了,不好再上门打扰,这才生等着到了这个时候才请两位上门来。”
几人才坐下,段太太就率先打开话题,又一脸关切道:“听说被打伤的那个小伙计叫曹康,那孩子没事了吧?伤得重不重?”
郭喜春虽然因为段太太的态度一时不好发作,但想着他们一家做的那些下作事,心里膈应着,掩藏不住自己黑沉的脸色。
郭喜安见此,只能主动接过话题,淡笑道:“劳太太担心,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小康现在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段太太抚着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又叹了口气道:“虽然是年轻人之间的口角,但是把人打得见了血,这事是我们家不在理,两位妹妹放心,那叫小康的孩子,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们段家都包了。”
说着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一名丫鬟便端着个木托盘上来。
段太太起身揭开托盘上的红布,露出里面几锭白花花的银子,转身对郭喜安她们态度亲切道:“这些是赔给那位小哥的医药费!”
郭喜安只略微扫了一眼,粗略判断那些银子至少不下三百两,不动声色道:“小康的医药费,可要不上这么多,段太太这是何意?”
段太太见她看到这么多银子都眉目不动的样子,心里有些微微的诧异,据他们打探来的消息,这郭家虽然在镇上开了家生意不错的吃食铺子,但算不得大富大贵。
且一家子都是村里出来的,从前过的都是苦日子,她之前帮着汇安定亲的时候也是和郭喜春相处过的,和她想的一样,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妇人,和郭喜安也见过几面,倒是没怎么说过话,却没想到这做妹妹的倒是和一般的村妇有些不一样,很是沉得住气。
心里起了几分警惕,段太太面上还是不变的笑容:“光是医药费哪够,孩子到底是受苦受痛了,自然还得给些补偿,至于再多的......”
段太太话音一缓,很快又接着笑道:“那孩子是你们店的伙计,他这伤着就不能干活了,还得劳心你们照顾,这些,也是赔偿两位妹妹的损失。”
“说来这事,到底只是误会一场,汇安是性急了些,可他也是太在意大丫了,这才下手没了个轻重,我们已经教训过他了,咱们几家这样的关系,万不可因为这件小事就生分起来不是。”
听着段太太舌灿莲花地说了这么久,郭喜安轻笑一声:“看来段太太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大打出手?”
段太太脸上的笑意淡了一淡:“不就是因为那位小伙计仰慕大丫,嫉妒汇安和她定了亲,这才激愤动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郭喜春见这个时候,他们家还是在混淆视听,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来:
“你装什么?分明就是你们家心怀不轨,让姓方的那小子上门来骗婚,明明那小子就和你家女儿不清不楚,却还要来祸害我家大丫,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段太太脸色一变,瞬间阴沉下来,厉声道:“亲家太太慎言,此事分明是由你家所起,我是念着大丫一个女孩子,诸多不易,这才没有深究那个小伙计的事,说来要不是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没有规矩经常和外男厮混在一起,又哪里会闹出大庭广众之下二男争一女的丑事,我们不提,是维护你们的面子,你们别拿我们的仁慈来蹬鼻子上脸!”
郭喜春险些被她这厚颜无耻的话气得晕倒过去,脸红脖子粗地怒吼:“你还有脸说你们仁慈,我呸,不要脸,那方汇是个什么货色你们不清楚?还生意人家,世代清良,家里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就靠着打秋风过日子,还有个赌鬼爹,这样的门户却要装出一副正经人家的样子,不是骗婚是什么?”
段太太一惊,没想到她们竟然已经知道了汇安的家世,心里有些不妙,但还是强撑着道:“这话便严重了,汇安家里以前确实是做生意的,只是现在有些家道中落了,算不得说谎,至于家里长辈赌博一事,更是空穴来风,没有证据的事,妹妹可不要道听途说。”
第496章 退亲
郭喜春更加怒火中烧,郭喜安拦住她还想进一步和对方理论的动作,转头看向段太太,单刀直入:“段太太不必与我们分说这些,现今再争论这些已无意义,我们今日过来,是来退亲的!”
段太太一惊,面色瞬间冷淡下来,她挥手示意屋内的下人都退下,转身坐回高堂处,神色间再没有了之前的可亲热情,再看向郭喜安她们的眼神带着冷淡却透着一股威压:
“哦,原来两位是因为知道汇安家不如你们想的那般富裕,这才急吼吼地来退亲啊!呵呵,你们一家农户出身,也是穷苦人家走出来的,如今不过家中子弟才中了个秀才的名声,竟便这般嫌贫爱富起来!”
“也罢,你们既是执意要退亲,我们也勉强不得,只是这退亲的理由,对外上自然也要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好,我家汇安好好的孩子,出身是他无法选择的,不能凭白受了委屈,还要遭人非议。我就等着看你家大丫退了我们这门亲,又能找个怎样的乘龙快婿?”
段太太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内里的威胁意味却十足,她这是拿话点她们呢,大丫本就是一个女孩子,退亲已经让她可能被人议论,再传出去一个嫌贫爱富的名声,这对一个正值妙龄,待字闺中的女孩儿无异于是重大的打击。
郭喜春果然因为她这话脸色苍白起来。
段太太看到她的脸色,心里冷哼一声,又重新缓和了一点神色,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也是个母亲,最是知道女儿家的不易,我知道亲家担心什么,我那表侄家里虽不是那么富裕,但我一直是把他当亲儿子养的,大丫就是嫁给他也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过不下去,还有我们段家呢,我这做长辈的,怎么也是要多扶携帮带的。”
郭喜安看着这位段家太太转瞬之间已经变了好几副面孔,果真是个有手段的,绝口不提他们家的错处,一直在转移话题,牢牢抓住了她们对自家女孩儿的疼惜之情,反复强调退亲对女儿家的影响,让她们不得不顾虑。
雷厉风行地砸下一榔头后,又软下语气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抛出个诱饵,又柔声劝慰,若是一般妇人,被她这么连吓带哄,只怕早已经心神大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郭喜安!
郭喜安拉住焦躁的姐姐,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向段太太挑了挑嘴角:“段太太说的是,女儿家最重清誉,这事对大丫如此,对您的女儿云儿小姐也如此!”
段太太皱了皱眉头,“这事和我家云儿有什么关系?”
郭喜安一直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这个反应更坐实了自己内心的猜测,看来她对自己女儿和方汇的事并不知晓。
想想也是,若是段云儿和方汇的事是父母同意的,段家父母又怎么会费尽心思要给方汇安排这么一门亲事?
想来方汇和段云儿的勾搭也是瞒着家中父母长辈的,那他们更不可能把昨日事情的真相如实告诉段太太了。
想到这里,郭喜安再看向段太太的眼里含了几分讥讽:“关于这门亲事,段太太家里人是如何算计的,我们双方现在已是心知肚明,我们不一一掰扯,是给你们留着遮羞布,太太别仗着我们留你面子,就蹬鼻子上脸,以为我们真是那好欺负的乡下人家!”
这话有些耳熟,段太太一怔,这是对她之前话语的回击呢!
反应过来的段太太大怒,郭喜安一抬手先打住她:“段太太先别生气,原本就是算计,但只要方汇是个人品端正的,就是家世差些我们也认了,可他非但人品不端,和你家女儿更是不清不楚,两人眉目传情不知道多少日子了。”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一下,惊讶地看向段太太:“不会是因为段太太你们这做父母的不同意吧?”
段太太原本就被她猝不及防透露的意思惊得失了心神,还没有完全消化,郭喜安已经摇摇头,一脸不赞同地自顾自接着道:
“虽说方汇家世差了些,但他到底是您的侄儿,既然两个小儿女互相喜欢,段太太你们又何必棒打鸳鸯,搞得两个孩子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云儿小姐本人都不在乎方少爷的家世,段太太你们也不要太嫌贫爱富,亲上加亲岂不是更美!”
这番夹枪带棒的话直接砸得段太太晕头转向,气得浑身哆嗦起来:“你......你胡说什么?亏你也是个做母亲的,空口白牙竟就要污我女儿的清白,我的云儿大家闺秀,岂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你们郭家现在是为了退亲,真是什么脏事都敢往我家身上泼,简直岂有此理,真当我们段家是好欺负的!”
盛怒之下,段太太已经顾不得体面,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