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喜安眼角余光瞄到老程家齐齐变色的神色,心里冷笑。

昨天大夫来看病的时候,李大山也是在场的,也看到了程家博身上的伤口,确实触目惊心不是一般的严重,这做不得假。

无论在什么时候,看病吃药都是十足费钱的事,更何况是如此严重的伤势,还需要治疗半年,那治疗费用想也不会低,老程家的人这下不吭声了。

不止是老程家的人被吓住,连赵里正和李大娘孙大娘他们也被唬住了,抓一回药二两银子,就算开一回药能用上三天,半年时间下来最少也得花上一百多两银子,而且听郭喜安刚刚话里的意思,这还是省着来的,况且伤得这么重,半年时间能不能完全养好也不好说,就是养好了,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也不一定,这可是个无底洞啊!

和老程家各怀鬼胎的算计不同,赵里正和两个大娘的脸上是实实在在的关切,孙大娘更是又心疼又着急:“竟要花费这么高昂的治疗费,这可怎么是好啊?”

郭喜安抬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忧心忡忡”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程家的这会儿只巴不得在场的人都不要注意到他们,郭喜安哪里会如他们的意,转眼便把话头带到他们头上:

“刚刚婆母也说得对,家博再怎么也是你的亲儿子,父母爱子无可厚非,如今我们遇到这么大的难处,既然公爹婆母又有再合家的打算,我仔细想想也无不可,这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合家后又是一家人,这一家子人多承担起来,压力也小些。”

说完直接看向老程家的一家之主程德全:“你说呢?公爹?”

程德全一下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到底还记得里正他们在场,还知道顾着些脸面,深深给忍住了,却也吭吭哧哧半天说不出话来,格外难堪。

屋里的谁都不是小孩子,老程家的这幅熊样谁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当下心里对他们更加鄙夷。

程家博从郭喜安一开始扮愁苦说出第一番话的时候,有些异样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便低着头闷不吭声,尽职尽责地扮好一个伤势严重的病人。

老程家人被屋里各色目光注视着,特别是郭喜安,一副满怀期待的样子,他们一时如坐针毡,刘大花干笑道:“这...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分家又不是儿戏,哪有分分合合的?”

仿佛也知道自己这种出尔反尔自打嘴巴的言行格外丢脸,刘大花难得的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渐小。

还是李凤萍保有几分理智,存有狐疑,当即问出自家最关心的事情:“二叔既然没死,消息误传的这两年也在军中,那这饷银补贴该存了不少才是,怎么会没有钱,二嫂莫不是在诓我们吧?”

老程家的这才想起来这回事,对啊,老二前几年每月都能寄回家那么多钱,后面的两年可是一分没寄,那些钱加起来可不少。

当即都目光炯炯地转向程家博。

程家博的话却让他们的算盘再一次落空,“战报误传的那两年我虽然没死,但也和死差不多了,伤得极重,根本没有办法行动,全靠军中后勤照顾,要想用上好一点的药,只能自掏腰包,军中发下来的津贴自然就花得差不多了,这次能回来,更是打点了不少,身上仅有的银钱都花了出去,早就一文不剩了。”

老程家人听了这话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偏程家博还嫌不够似的,看向他们又补充道:“对了,还有朝廷对战亡兵士发放的那些补贴、恤金,既然战死是误报,那那些补助都是要尽数退回去的,免缴的年税也要都去补上。”

如果刚刚老程家人只是大失所望,那么现在,他们便是涉及到自身利益的大惊失色了。

第251章 断亲

当初程家博的死讯一传回来,和那些失去亲人,陷于悲痛迟迟不敢相信的人家不同,老程家的人为了领取战亡士兵的补恤,第二天就去找里正上衙门办理销户,速度快得叫人齿冷。

现在听到得到的那些亡恤金都要尽数退回去,连年税都要补缴,刘大花当即失态地尖叫出声:“这怎么可以?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能索回?你虽然没有死在战场上,那也去了半条命,怎么就不能拿那些抚恤?”

相比于刘大花的崩溃,程家博面色不变,只淡淡道:“朝廷律令就是如此规定的,我也奈何不得。”

老程家的其他人面色也是十分难看,显然不能接受。

大盛王朝对战亡兵士家属的补偿和抚恤还是十分优厚的,当初老程家除了五十两的恤银,还给补贴了八亩田地,另免五年的赋税。

老程家虽然只享受了两年的免税,可现在要一并补缴回去,也少不得要大出血一番。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现在的土地,可几乎是全靠着朝廷补贴下来的那几亩,若是都还了回去,可就剩不下多少了。

还有那五十两的恤银,这些全部算上,若真要都还回去,老程家差不多就得掏空家底。

这下老程家的那群人是真真正正的急了起来。

程德全脸色铁青,在自己老伴和儿子儿媳焦急的目光中,半晌沉着脸道:“那些抚恤补贴是补偿给家属的,现在要追回自然也是找家属追回,二房既然已经从本家分了出去独成一户,两家便没有什么利益纠扯了,要退回的东西,你们二房自己想办法,和我们本家可没有关系。”

除了老程家的那群人,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被这番不要脸的说辞惊呆了,郭喜安简直都要佩服这老头了,一个人能恬不知耻到这个地步,也属实是奇葩中还难得一见的奇葩了。

赵里正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开口道:“老爷子,你这话说得无理,当初朝廷给家博的那些补恤,可都是给了老程家,虽然后面二房分了出来,但他们当初分得的那些东西,不算老程家本身的资产,就当做给二房分的全是那些补恤的一部分,那他们得到的也是连那些津贴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剩下的三分之二还要多的大头都被你老程家拿了去,如今你怎么能说这事和你们老程家没关系,让二房的自己想办法退回补上的话,你这不是不讲理吗?”

程德全梗着脖子,“什么叫不讲理?当初官府发补恤是给老二的家属,我们作为老二的家属领受了有什么问题?现在官府要向家属追回发放的补恤,二房的已经从我老程家分了出去,我们自然算不上他的家属,当然找不上我们,这合情合理。”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赵里正气道。

“什么强词夺理?分明就是如此,我爹说得对。”

“就是就是,当初吵着要分家的可不是我们,既然分了家,那就两不相干,这事可和我们老程家的没关系。”

“对,无论是田地钱财还是补税,那都是老二他自家的事情,可别扯上我们。”

......

老程家的人七嘴八舌,把自家撇得一干二净,面对这种会严重损害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他们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里正了,只知道这种事可绝对不能松口,这可关乎到自家的家业。

赵里正被气了个够呛,简直难以相信老程家的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程家博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在老程家自以为钻了空子能和这事撇清干系而暗暗庆幸的时候,他一语打破他们的妄想:

“二房是从老程家分出来了没错,要说和二房的关系,大哥三弟他们两家自然不再算是我的家属,可爹娘是我的亲生父母,可撇不开干系。大房三房的能置身事外,爹娘你们可不行。”

说是大房三房的能置身事外,可老程家现在还是程德全夫妻俩当家,他们两个撇不开干系,自然整个老程家的就撇不开干系。

除非程德全夫妻俩都从老程家分出来,把家当全部留给大房三房,可程德全会愿意放弃管家权、放弃自己的大家长之尊吗?答案当然是不愿意。

所以被程家博戳破了他自以为是的道理的时候,程德全又气又怒,这不孝不悌的忤逆子,他这是非要拖他们老程家下水,让他们老程家倒霉啊!

程德全气得额上青筋直冒:“你个小畜生,老子把你养这么大,却没想到是喂养了一条毒蛇,如今竟来毒咬自己的亲爹娘,你也不怕天打雷劈的,早知道你是这种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直接把你溺死在尿桶里。”

这般恶毒的咒骂让屋里的一众人齐齐变了脸色,程家博却是神色依旧平静,甚至淡淡的接了一句:“可惜我到底是没死,爹你依然还是要因为是我爹退回朝廷错发给我家属的那些补贴。”

程德全脸色扭曲一瞬,复又恢复阴沉的神色,“谁说我就一定要被你牵累,你这种忤逆子,我们程家没你这样的子孙,我程德全也没你这样的儿子,我今日就与你断绝父子关系,我们老程家从此与你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