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她爸还是工厂的主任,这些人还有点忌惮,恐怕都要当面奚落他们一家了。

有了一门“劳改犯”“坏分子”亲戚,现在燕子胡同里,李家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因为这个事,李家人看裴曼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你看你,越说越来劲!我警告你啊,不许去招惹她,你大伯都他们被弄进去了,你不想你爸有个什么事儿,就给我消停点。”李嫂子用手指戳戳闺女的额头。

李小慧躲开她的手:“妈!我这不是就和你说说嘛!”

她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别人不知道内情,都以为是女知青的家人上门来讨公道,但他们家和大伯家走得近,知道得可不少,大伯也好歹是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嗅觉灵敏,心机不少,这事儿哪里想不通?

“说也少说两句。”一个大院子的人可不少,他们家现在得低调点做人,尤其是老李被牵连,这段时间总是被叫去做思想教育。

“行了行了,知道了。”

裴曼宁还不知道有人这样背后议论自己,不然肯定会无语。

她到这个时代之后,从来不敢穿一点出格的衣服,平时都打扮得普通甚至说得上丑,只不过,现在天气渐渐变暖,衣服穿得少一点,会显露出身形而已。

“小裴啊,又来买书呢?”废品站门口,守门的钟大爷已经对裴曼宁很熟了,小姑娘经常来这里买一些旧书,凡是没看过的都喜欢看一点。

“钟大爷,中午我做了点小酥鱼,知道您喜欢,给您也带了一点。”裴曼宁笑盈盈地把一包东西递给他,其实也不多,多了反而让人起疑了。

“那感情好啊,我就喜欢这个,下酒特别香。”钟大爷接过东西,别看他是个守废品站的,但家里条件不差,也就在这里打发打发时间。

要是别人,他鸟了不鸟一眼,不过,裴曼宁的手艺是真的好。

香酥鱼里也没放什么油和佐料,但就是特别香。

裴曼宁走进去,她大多数情况都是真的来挑书的,偶尔也会遇到一些残本孤本,运气好的话,还会遇到一些完整古籍。

不过,她蹲下去没多久,就见一个带着老花眼镜,须发全白的老人也蹲在旁边,带着一副手套,很有目的性地在找东西。

她抬眼看他,老人也瞭起眼皮瞅她一眼,然后就低着头继续找东西了。

裴曼宁觉得,这个老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

和蔼又严厉。

“宋老,这里找了一本。”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很有知识分子的派头,惊喜地拿着一本发黄的古籍过来。

老人小心翼翼地接过书,用带着手套的手,翻了翻,老花眼镜下的一双眼睛都透着严肃的味道:“不错,不错,先收好。”

“宋老,您看这个……”没一会儿,就有另外一个人,拿着一幅被虫蛀过的卷轴过来问,上面的图案都斑驳得看不清了。

“宋老……”

……

裴曼宁发现,这些人分工挺明确的,还带着专业的工具,检查有色金属的检查有色金属,检查书本的检查书本,还有检查旧家具的。

而且,他们在鉴定方面也很专业、仔细,分拣出来了不少东西,破碎的瓷器,生锈的铜器,甚至还有不少书画。

这位宋老,似乎是他们的领头人。

将东西称完重,他们分门别类地放进专门的木箱子里,里面垫着东西,然后搬到车上。

裴曼宁等他们走了,就忍不住问:“钟大爷,他们这是?”

钟大爷把她当自己人:“是文物分拣小组的,听说去年十一月,上面下发了要保护文物的什么标准来着,然后就成立文物分拣小组,将落到废品收购站的文物分拣回去,今天他们才赶到这里,以后啊,废品站的东西都得先分拣过,才允许卖或者送到熔炼厂和纸厂。”

说到这里,钟大爷心里还有点唏嘘,几年前的事,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家家户户排队来废品站卖书,生怕被举报揭发。

没多久,一些博物馆和文物商店都关门了,现在氛围总算又宽松了,听说光是这小半年的功夫,首都那边就分拣回去好多吨铜器和书籍。

裴曼宁愣了一下,然后问:“那分拣回去会怎么处理呢?”

“当然是修复好了放博物馆啊,时间短点的,就放工艺品出口公司创汇,还有一些放文物商店的内柜,哦,咱们这里的文物商店也要重新开门了。”

裴曼宁松了口气,告别了钟大爷,就把自己买好的书带回去了。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修复那些古画?

裴曼宁对这些历史留下的东西,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大概她自己也算“历史上的无名之辈”?

它们让她感到亲切,好比他乡遇故知一样,还是穿越了时空的“故知”。

……

裴曼宁拎着一堆书往家里走,因为心里存着事,也没有注意四周。

等到跨进院门,就看见一条像狼的青黑色大狗,吐着舌头,威风凛凛地蹲在那里,双眼精锐凶狠,看见她,就像忽然看见肉包子一样,起身冲了过来。

那速度,像豹子一样迅猛,流线型的身躯充满力量,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撕成碎片。

裴曼宁下意识想跑。

“啊”后背一痛,她被扑倒在地上,狗嘴张开,露出獠牙对着她的脸。

死亡逼近的瞬间,裴曼宁头脑空白,除了尖叫,就是浑身僵硬发冷,一阵寒意从脚底板冲上来。

“子弹,趴下!”一声厉喝从厨房传出来,铁血桀骜的气势中,透着点慌。

被叫做“子弹”的大犬立即趴下了,讨好地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脸,摇了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