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量土地、修建城池、深挖沟壑、修建水利……

途中皇帝和婠婠也都一一视察了这些收复土地上的情况。

不过几乎都是十分叫他们放心和满意的。

这一次,从怀朔离开时,宇文周之就没有再跟随他们了。

等到皇帝带着婠婠走时,宇文周之身着甲胄俯身向他们行礼时,口中说着的就是“臣怀朔守将宇文周之恭送皇帝皇后陛下”。

婠婠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了两句叫他不负君恩、戒骄戒躁的客套话。

宇文周之也恭敬应下:“谢皇后陛下教诲,臣生生世世铭记于心,必不敢违。”

他还年轻,晏珽宗说的不错,想要将这块璞玉打磨出足够的光彩,确实需要将他放在一个合适的地方静静待上几年。

*

不过等到婠婠再一次见到这个人时,是在四年后,元武十年。

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年份,好些热闹的事情都赶上了这一年发生。

那一年,是崇清帝姬十六岁的生辰。又适逢藩王每五年赴京述职,崇清帝姬的父亲母亲以及两个弟弟都来到了京城里。

太后和皇后将这位帝姬的生辰宴办得格外的隆重。因为这也是帝姬即将需要出降的年纪了。

而这一年也赶上了三年一考的科举大考,同样是在那一年的四月盛春,一个烟雨朦胧的日子里,经过帝后二人的共同裁定,这一年如今科考的进士名单放了榜。

而经过帝后的共同殿试,魏朝立国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状元在这一年脱颖而出,风度翩翩,少年书生气,一下就夺得了满皇都的视线聚焦。

太后于是就看中了那位状元的风采和温文尔雅的举止,想要将自己的长孙女崇清嫁给他。

这状元自然是喜不自胜,而皇帝皇后持默认态度,没有和自己的母亲唱反调,帝姬的父母镇西王夫妇更是完全拥护太后的决议,帝姬的两个弟弟也十分喜欢这位状元。

没有人反对。

又因为崇清帝姬是被她的皇帝叔父破格从郡主封为帝姬,一切按照皇帝女儿的规制养她的,皇后又像疼自己女儿一样宠爱她,所以时人又喜欢称崇清帝姬为“皇后女”“皇帝女”。

于是乎,“状元郎娶皇后女”、“殿元君配太子姊”,成了这年春末夏初之际最热闹的新闻。殿元则是对状元的另一种称呼。

这桩婚事,谁人不是交口称赞。

那位新科状元因为就快要当上太后的长孙女婿,也因此一下成了满都城权贵最愿意拉拢的潜力股后生,许多世家大族都愿意宴请他、同他及早打好关系。

在那样一片热闹里,西北边塞待够了四年的宇文周之悄然来到了京城,回京述职朝觐。

那一天分明是夏日,可是他来到京城时却下了极阴冷的一场大雨,将他浑身淋湿了个彻底,日夜兼程、长途跋涉奔波,让他看上去更加狼狈不堪。

酒楼书肆之间,随处可见有人传唱着那首状元郎写给崇清帝姬的《朱楼赋》。

*

但那都是四年后的事情了。

第253章 | 0253 247:皇帝的爱将(宇文周之剧情章)

很多年前婠婠就在宫廷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看一个人,确实是不仅需要看他说了什么,更要看他是如何做的。

比如说晏珽宗一到了床上就荤素不忌什么话都能往外面说,还多有对她不大尊重的,可她若是整日只计较着这些言辞上的得失,那也真是辜负了他平素对她的一份真心了。

至少下了床之后,他待她则是爱如珍宝,万般呵护珍惜,养得她终日无忧无虑,幼时从娘胎里带来的弱症都被他慢慢养好了。

虽然不大会说什么情话哄她开心,但他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她都有记在心里,也知道他对她的爱意多浓厚。

再比如说,晏珽宗对宇文周之这个胡将的态度。

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宇文周之,经常一提起他就是“怎么还没死?”“还活着?”“早晚宰了他”,但是实际上他所做的决策都有在明里暗里地扶持着他,让他更好地成长。

皇帝,是有一颗惜才的心的。

并且他大约更是在这个少年郎身上看到过自己从前稍带着些桀骜不驯的影子。

同样是单枪匹马地在军中以武功立身,同样的英勇善战,同样地奢望着一位帝姬。

也同样被宫里的圣章太后瞧不起,被圣章太后翻来覆去骂过百八十回。

他是晏珽宗为数不多亲手栽培扶持过的武将。

上一个被晏珽宗一手拉上高位的,是徐世守。

也是在很多年后,当宇文周之厚着脸皮顶着圣章太后的声声谩骂和满朝文武的反对摇头,从千秋宫中风风光光地娶走婠婠唯一的侄女、镇西王唯一的女儿崇清帝姬时,晏珽宗向她解释了他当年一定要将宇文周之丢在西北边疆当一个守城之主历练几年的原因。

“就是为了再练一练他的心性。”

他说,“他那时候刚杀了叕日恩和索儿札立下赫赫大功的时候,有多大呢?不过十九岁,勉勉强强弱冠的年纪,还正是少年意气不肯低头的时候。我要将他放在边塞做一个城中守将,让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只知道拼着一身不怕死的劲出去杀敌立功了,而是学着自己独当一面,处理事务,见识人性,叫他知知世故。”

“其一,这既可以为他攒资历、练心性;其二,难道你觉得当年我就将他带回京城,叫他去做东宫十率府的将军,让他在京中任职,对他是件好事么?”

皇帝摇了摇头,

“论出身,他父母双亡,自己还曾是奴籍;论血统,他是个胡人;论家世,他连寒门都算不上;论人情世故,他也没法和京中的那些世家子弟打好交道。

所以,他若是在二十岁来到京中,见识惯了那些世家子弟对他的冷嘲热讽和不屑,他会在这种自卑和愤懑中早早折损了才华和胸襟谋略,很快就泯于众矣。”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早早让他遇到了一生都无法攀比的人,只会毁了他。

怀朔四年,让他攒够了资历,立足了军功,干下了政绩,让他带着怀朔城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回京述职时,才让他有了和其他世家贵族子弟平起平坐的资本。

婠婠那一年也笑道:“原来是主公之爱将,必为之计深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