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也没什么可奇的,就是一片片蓝色的水,和湖也没什么两样。你若喜欢,日后我带你去看就是了。”
她睁大了眼睛:“真的?”
可惜男人的嘴里的话总是包含着几分骗人的因素,婠婠终于等到这一天时,已是约莫二十年后了。
不过她那时仍正当盛年,没有老到走不动路的年纪,所以去琼州的路上她也没有太过抱怨于晏珽宗。
等她终于看累了这些物件,皇帝见她还是有些发汗,就让人端上来一盏“翠微云雾”来给她用。
所谓翠微云雾,其实就是绿豆沙上浇着牛乳意思。
翠微即是青山,亦是绿豆冰沙,云雾就是上头浇着的牛乳。
上好的绿豆,加了白糖制成细腻的绿豆冰沙,再浇上一层冰镇过的牛乳,淋上些许的桂花蜂蜜,便是最解人暑热的甜品。
婠婠无意间尝过一次就喜欢得不行,但是伺候的嬷嬷们华夫人月桂乃至萃澜萃霜都达成了一致意见不肯她多吃,说这种冰寒之物是要很伤胎儿的。
搞得婠婠身为一国君后还要躲着她们的唠叨劝诫,做贼似的。不过晏珽宗还偷偷惯着她,私下悄悄命人拿来给她吃。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日头渐有西去之势,连廊边的一片翠竹轻微摇晃,在内殿打下一片清凉的竹影。
殿内的冰鉴里溢出丝丝缕缕不断绝的凉气,帝后身边没一个人侍奉,只他们两人在低语交谈。
婠婠斜靠在他膝边,用小银勺一勺勺地挖着绿豆冰沙吃,满脸的娇憨慵懒,吃着吃着便昏昏欲睡了起来。
这场景温情又静谧,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婠婠,又抬头望见墙壁上的竹影斑驳,实在是无法忘却这一刻的美好。
前半生的金戈铁马、鲜血满身、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曾经不惜一切代价,也过得十分辛苦。
如果曾经所付出的这一切可以换来和她这样美好的时光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其实他没告诉过婠婠,他已经拟好了一封遗诏藏在书房里。
他不是不知道女子生产的危险和艰辛,如果这个孩子害得婠婠不好的话……
他会把她的兄长急令接回京中,让她的哥哥接替他成为新君,给她母亲一个安稳的晚年。
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去陪她了。她要是真的不好……他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
*
婠婠的这个孩子生在八月份。
第206章 | 0206 202:秋八月庚申,生皇长子于坤宁殿。
今年刚过了八月初便已经没了多少暑气了,俨然是要朝秋日里靠的意思。
婠婠的肚子眼看着是要临盆,平日里几乎都只待在坤宁殿里不再外出半步了。
晏珽宗在的时候,他倒是会扶着她的腰肢陪她在殿内略散一会儿步,走动走动。他若不在,婠婠连挪动都很少挪动。
经过圣章太后的精心挑选,十来位有经验的接生嬷嬷和照养婴孩的乳母奶保们都提早住进了坤宁殿偏殿的宫人房里,日夜轮值侍奉,只恐哪一日皇后说不准就要生了。
因为怕冲撞了她,整个坤宁殿静默地如不见生气的冬日一般,宫人们来往走动都是屏息凝神,连打个喷嚏都要跑远了打。
有日婠婠午睡时听闻外头的猫儿叫,恍惚间以为是孩童啼哭,便误当作了是自己的孩子在哭,吓得她陡然惊醒,小腹坠坠的痛,惊动了不知多少人。吓得宫人们也连夜将坤宁殿周围的所有猫儿雀儿都撵到了别处去。
看着他们这般严阵以待的样子,婠婠原本还不以为然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曹州来的那位吴嬷嬷一日三次要为婠婠检查胎位,隔着她的肚皮摸她孩子的头和脚。
每次摸完之后,吴嬷嬷都十分紧张地拭着额前的汗珠:“小殿下头朝下,足朝上,胎位是正的,来日娘娘定会顺利生产,小殿下呱呱坠地。”
嬷嬷又问:“近来小殿下夜间在娘娘腹中还经常翻身折腾么?”
婠婠说没有,虽然动得厉害,可是孩子从未翻身掉个个的。
吴嬷嬷这才连声说好。
婠婠低头觑了觑自己的腹部,捧着这样大的肚子,让她连自己的足尖都根本看不见。她好奇地问了一句:“若是胎位不正,又会如何?”
吴嬷嬷哪敢说那不吉利的话,只是一直说:“娘娘是福泽庇佑之尊,不会不正的。娘娘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见她这样的反应,婠婠也大约猜到了几分。吴氏不敢说,她也就不再追问了。
晚些时候皇帝从外头回来,带着几支新摘的莲蓬,剥着味道清新的莲子喂给婠婠吃。婠婠看着他专心致志给自己剥莲子的模样,心下忽升起几分伤秋悲春的情愫来了。
她要是因为生产而出事,他以后也会这样对别人好吗?他以后会再娶新的皇后吗?
只是她不敢问出来。
皇帝大约见她产前郁郁寡欢,胃口不振,一连几日下来,自己急得也够呛,嘴里急得都要起泡。
按照天干地支的历法来算,元武二年的八月十二日是庚申日。
因为婠婠临近分娩的这几日越发焦躁不安起来,大约就是平日再温顺的雌兽,要生产的时候也是脾气渐长、最恐惧不安的。
这是天生万物的常情。
所以哪怕她这几日甩了他好些脸色看,晏珽宗都全然没放在心上,越发昼夜不分、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了。
这天晚上,婠婠一改几日以来露着尖牙利爪要咬人的模样,格外平静地靠在他怀里和他说起话来。
皇帝正给她揉着足心的穴道,放松她的神经,让她等会能好好安睡。
“麟舟、麟舟,我好害怕。我从来没有生过孩子,我、我要是没法把它生下来怎么办?我怕疼……”
晏珽宗不敢去看她湿润润的眼睛,只是安抚她:“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