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步又回身,用手包抵住靳译肯的手臂:“昨晚忙着离婚才由着你去,楼顶的沙发是我从你法国祖母家带来的嫁妆,老化了,噪音响,但我依然喜欢,你,不准在那里过夜,原话等你弟十八周岁也照抄他一份,另外,不要再抱着什么都能瞒住我的心态做事,你妈之所以是你妈,是因为她对她儿子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是不说。”
“何况那毛皮子扎人得很,”连芍姿放下手包,走着,眼神仍指着靳译肯,“我向来不喜欢在那上面,你女朋友也不会喜欢,只是她惯着你,不说。”
他看完报告了,也听完训了,看他妈一眼,再朝龙七看过来。
连芍姿出门了。
但她可全部把连芍姿的话听进去了。
重点太多,信息量太大,一时都不知道先研究哪个,但最显而易见的一层意思她听出来了,接着看靳译肯,看着阳光中薄如蝉翼的那张纸,看他将手插进裤兜里,朝她斜斜额。
“你要不要看?”
……
……
HIV。
阴性。
排除感染可能。
悬了大半年的石头,就这么随着这张报告的盖章敲定悄无声息地去了,她在桌边挨着,看着报告上的白底黑字,松松扎着的头发在脸颊旁落了一半发丝,晨早的阳光太好看,让人淡忘昨晚寒雪的刺骨,突然就没有什么假设,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事,煎蛋很好吃,面包烤得金黄,清火白粥稠度正好,花沁甜,茶清香,时钟滴答走的声音也悦耳,这一瞬间的心情起伏没有很大,但却实实在在是她近半年最开心的一刻,而后把纸放下,她看靳译肯,说:“组局,喝酒。”
局是组起来了,正经事儿还得先办完。
连芍姿有行程,在车里一直等他们到早餐结束,随后行车上路,靳译肯开的车,龙七副座,连芍姿在后座红唇礼帽配白西装,叠着腿看着膝上几页薄薄的A4纸,等车子开了半程,才像终于研读完纸上一行行的黑字,抬头说了一句话,说鲍德明的作品她向来喜欢看,鲍家太太煮的茶她也喜欢喝。
……?
邵导搭了半个圈子的人脉都没有和鲍老爷子喝上一杯的茶,到连芍姿这边仿佛又像是老友问候般信手拈来的事,龙七这就察觉到这趟车的目的地是何方了,也想起之前说的“连芍姿要带她”这一茬,靳译肯没接茬,连芍姿接着说:“我们这代人,读书时没碰上互联网发展的时候,喜欢什么就钻着研究什么,那时候爱看鲍德民的小说,课余时间就画画,把他小说里八个字描述的意境用七八天的时间画下来,寄给他当时在做美术编辑的夫人,没回音,就一直画,画了两年后,高中毕业那一年,就收到了他夫人寄来的信,让我在一周内交出一版鲍德明新作小说封面的初稿……那是我第一份零工。”
“那时候我妈一个月的工资是她零花钱的十分之一,”靳译肯补充,“但她入圈了。”
龙七想起曽任《杰》杂志总编辑的连芍姿在相夫教子之前是多么厉害的女魔头级人物,她一手创办的包含金融,时尚,互联网,娱乐圈等各大领域的顶级大刊,龙七高中时都在靳译肯的书房翻过,那会儿觉得他妈妈简直人生赢家,标准的名牌大学+家族铺路+丈夫辅助的事业模式,直到今天才知道她的第一份工,也是靠自己坚持画两年画得到的。
就跟她被老坪签下前做过两年礼仪模特一样,什么杂乱商业活动都接,踩十公分高跟鞋一站站一天,商演最忙那会儿靳译肯心疼过她,研究了脚部按摩自信满满帮她按过一次,结果用力不当让她的腿跛了三天不说,还害她失去一周的商业入账,最后在她的黑名单列表里喜躺了半个月,直到他借用舒萌的微信号,给她转账了本该入账金额的三倍“赔偿数目”。
……
想想还有点生气,撇靳译肯一眼,他是压根不知道她会联想到这么久远的事,专心开车,她的视线上移,看后视镜:“那我们现在是去见鲍老先生吗?”
连芍姿笑一笑。
“去见他做什么,顽固老头,我就是捧着一个亿到他跟前,他也不愿意把版权给我。”
“?”
“我与鲍太喝茶的那么多年,一直都知道一件事,她的先生非常爱看电影,不排斥边缘文化,什么电影都看,并且有一个人的电影,她的先生场场不落。”
“谁?”
“焉文菁。”
连芍姿一点哑谜都不打,龙七想知道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语气一点没变,龙七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内心有颗原子弹炸了,觉得这什么情况,这什么心态,这什么境界,简直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足足两分钟后才缓缓问:“那我们,是去见焉文菁?”
车子仍在平稳开,靳译肯单手控方向盘。
连芍姿说:“不是。”
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又听连芍姿说:“我们去见卢子牧。”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战神
前一晚才近乎“断绝关系”的人,伤心画面历历在目,心里头的冰都没化,隔了一天就又要见,她在副座上无言以对的时候,车子已经拐入熟悉的主干道,她的手肘搭到车窗边上,指骨节扣住额头,没说话。
在小区内找着车位,停,下车的时候,看见在老地方抽烟的龙梓仪。
俩双胞胎也在。
周六,一夜雪霜后的阳光明媚天,别儿个家里头经过的,都攥着小孩的手生怕孩子一个脚滑,就俩小胖子依然在健身区追闹着打雪仗,龙梓仪背过他们,抱着手臂打电话,两指间夹着的烟不停抖烟灰,看上去又像跟楚曜志关于抚养双胞胎的话题吵着架,很燥,皱眉头,不分场合地快嘴说着话,龙七这边关车门,她才因声响瞥一眼,吵架声儿没见轻,但慢了,而后看到主驾下车的靳译肯,抽了一口烟,最终看到后座下车的连芍姿后,龙梓仪才彻底暂停和电话那端的架,抽到半截的烟在空中顿两秒,随即摁进身旁的立式烟灰桶内,她将电话挂上。
右手往侧腰一叉,一副应战的架势。
卢子牧在家。
一张长桌对排坐,连芍姿的包摆在空置的椅子上,龙七一声不吭插着衣兜,卢子牧照常家居服运动裤加棉拖,但没睡好,右侧的头发半翘不翘,还有点虚的样子,从始至终没敢和她对上面,偶尔短促打量一眼,龙七一抬眼,她就挪开视线喝水,就这么五分钟不到,卢子牧已经把一整杯水喝完了。
龙梓怡说别光喝水,补点维C,随即从房间里头提一包出来,往桌上“砰”一声一摆,Celine,鳄鱼皮,clasp款,专门对着椅子上连芍姿的爱马仕铂金包,面不改色地从里头掏出一盒泡腾片,卢子牧说泡腾片怎么在这包里,龙梓怡秒回:“我上班随身带。”
“你不说泡腾片得固定放在书房抽屉吗?”
龙梓怡看卢子牧一眼,泛着寒光,卢子牧就没说话了,而靳译肯这会儿当上二十四孝乖儿子(女婿)了,尽管龙七跟这龙梓怡闹掰了,但他脑子清晰得很,该讨好的照旧讨好,杯子他来摆,茶水他来倒,一口一个阿姨您喝茶,卢子牧没跟靳译肯正经对过话,茶摆到她手边时,她主动说:“你叫我子牧就行。”
“你好,子牧,久仰。”
连芍姿截了靳译肯,接上话,话音含笑,大气又酥,龙梓怡仍在边上站着,没入座,叉着腰握着杯,茶水液面在玻璃杯里轻微晃动,卢子牧还没应,她这边截住,紧赶着回连芍姿:“你好啊亲家,吃饭了吗?”
“这个点可能没吃吗。”
龙七截话,和龙梓怡对视一眼,而后两人都瞥到一边,像相互给了个白眼似的,连芍姿在之后慢慢接上:“我们吃过brunch出门的。”
说完,从包里拿出放着血检报告的文件袋,没有直接摆桌上,交到了桌下龙七的手里:“这次来,主要为三件事,第一件,七七的血检做完了。”
龙梓怡和卢子牧的注意力一致回过神,连芍姿在桌底轻轻拍抚龙七的手,把话语主动权交给她,她才把文件袋放上桌,淡淡说四字:“阴性,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