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不禁想起来找他的那个男人,虽然他回来后就没再见过,应该是被打发走了,但他这个情绪八成与对方有关。

而且男人虽然占了上风,脸上依旧落了几处青紫,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眼见着便到了两人打起来那片林子,严雪想问问男人的伤,一张嘴,又忍不住低咳。

背上立刻落下一只手,轻轻帮她拍了拍。 严雪缓过来,正要再说话,男人抢在她前面开了口,“以后别上来了。”

语气并不算温柔,完全没法和他在瞭望塔上将她笼进怀里时的动作比,也不像是刚刚才帮她拍过背的人。严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甚至从中觉察出一丝冷硬。

不待她细究,男人第二句话也砸了过来,“也别带陌生人上山。” 怎么?这是也想起了白天的事,怪她把他不想见的人带上去了?

严雪挑起眼,视线再次掠过男人嘴角和脸上的淤青,“那我用不用也别和陌生人说话?”

才发生过火灾,就算他们最终安然无恙,就算她可以不需要别人来安慰,她也不想在这时候承受谁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句话明显带了情绪,祁放停下来看她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严雪与他平静对望,“两天前你说你想上山冷静冷静,我没说什么。两天后我怕你东西不够吃,过来给你送,还成了我的错了?”

她也不是永远都那么固若金汤,就算不能给她提供正面情绪,拜托能不能别在这时候来给她添堵?

年轻姑娘脸上少见地没有了笑容,看得祁放抿紧嘴唇,低眸注视她半晌,才低声道:“我是怕你有事。”

天知道他看到严雪和吴行德走在一起时,脑袋都炸了一下,赶紧把正睡觉的石虎叫了起来。

严雪却是不知道的,“怕我有事,我就不能上山了?不能和陌生人说话了?那我用不用连门都别出?是我想碰上火灾和那个人的吗?”

她最讨厌老家那些人,明明是重男轻女,非说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让女孩子在家干活,男孩子出去玩。

讨厌诸多像大伯娘白秀珍那样,认为她不该抛头露面赚钱养弟弟,就该赶紧找个人嫁了的。

讨厌上辈子她一个人照顾爸爸时,没人来帮她分担,等她的小店赚钱了,又纷纷给她介绍对象要来帮她看店……

一口气说完,严雪也知道自己又不冷静了,低眸顿了顿,“抱歉我心情不太好,你让我自己静静。” 她这样,祁放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今天情绪波动太大,又说错话了。

“对不起。”他低低道了句。 严雪却竖起手,“已经能看到火车道了,剩下这点路就不用你送了。”

年轻姑娘走得飞快,很快视线里就只剩下一个娇小的背影。祁放看着,心里竟然莫名有点慌。 也不知道是慌自己没说对话,关心反而变成了刺耳,还是慌她的渐行渐远……

但严雪既然不要他送,他也没敢追,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严雪到了有人家的地方,才开始往回返。 等赶回瞭望塔,天已经黑透了,石虎没敢生火,正在那就着凉水啃干粮。

见他回来,对方抬了抬眼,“把你媳妇儿送回去了?” “嗯。”他只应了一个字,因为他性格就这样,话特别少,石虎也习惯了。

祁放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并没有去吃饭,反而拿起望远镜,又朝着山下的方向看。 “没事儿,五分钟前我刚汇报过,不然也不能坐这儿吃饭。”石虎说了句。

嚼了两口干粮,又想起一件事,指指旁边的布包,“中午你媳妇儿带过来的,我帮着接了把,还挺沉,也不知道装的啥。”

严雪是带着东西来的,祁放第一眼也注意到了,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差点就忘了还有这个包。

此刻听石虎提起,他放下望远镜走过去打开,石虎也好奇地探了一下头,然后就忍不住咂舌,“真没少给你带啊。”

装在罐头瓶子里的各种小菜已经是常见配置了,除此之外,严雪还带来了两个饭盒。

一个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韭菜炒鸡蛋,翠绿鲜嫩配着黄澄澄,一看就是用刚下来的头茬韭菜炒的;一个里面是干煸茧蛹,深色的茧蛹表面泛着诱人的油光,还缀着几颗爆香的葱花。

祁放一滞,认真将那些茧蛹数了数。 一个、两个、三个…… 整整十九个,严雪竟然一个都没吃,全给他带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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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茧蛹

林区防火是大事, 年年春秋都要强调,竟然还出了这样的岔子,林场对此表示出了非常的重视。 场部和几个重要位置的墙壁上全重新刷了防火标语,

本来就在做防火宣传的广播也翻了倍, 每天循环播放。 祁放跟石虎因为汇报及时, 监测准确,避免了一场火灾的扩大,

自然受到了表扬,估计还要跟局里申请个森林防火标兵。剩下就是反复强调春季防火的重要性,不能在山上抽烟,不能在山上点明火……

据说那天的火灾就是几个小孩在山上烤土豆引起的, 虽然广播里没点出名字, 但具体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毕竟林场就这么大,

很多事瞒不住人,而且这事也不用细打听,看谁家孩子屁股被打得走路姿势怪异就知道了。 严雪这边还比别人多听了个现场版,

于翠云家儿子也去了,气得于翠云追着他打了半条街。 偏偏于翠云肩膀有伤, 还打不着, 最后是梁其茂把儿子拎回去揍了一顿, 于翠云第二天疼得又去了趟医院。

“她家那教育法儿有问题, 哪有平时不管, 闯祸了只知道揍的?”郭大娘跟严雪在院子里一起摘菜的时候, 这么跟严雪说。 严雪也觉得于家养孩子有点问题,

于勇志和于翠云这个儿子都是, 嘴上说得凶, 但其实娇惯得很。 所以一个敢背着枪乱晃,

一个哭着闹着要旱冰鞋,还在春季最容易起火的时候上山烤土豆。就连于场长说不让儿子再碰枪,她也持怀疑态度,毕竟于勇志到现在还喝着酒呢,也没见于家人管得了。

“还是大娘会教孩子,”严雪笑着道,“我们铁蛋儿多好,又聪明又懂事。”

“你当他就没偷着划过火啊?划完了还不知道放,让火苗把手给烫了。他胆子小,后面就再也不敢了,我也就装不知道。”

郭大娘显然是深谙什么时候该宽,什么时候该严,“我家这几个孩子,就长安挨的打最多,我也最疼他。小时候打他,是因为他性子拗,胆子又大,不管多危险的事儿,他都敢试试。那时候老人都说,这样的孩子有能为,管好了是个好样的,谁能想到……”

郭长安的确挺能干,不管是成为锯手助手,还是找对象,靠的都是自己,而不是家里。

但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到现在他还不得不躺在炕上。他受伤不足一百天,没法下地,就算以后能下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走。

他出院也有一个多月了,一个院里住着,严雪愣是没听过他的声音,可见他究竟有多沉默。 严雪不想郭大娘太难过,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大娘你看这是芹菜还是幌子?”

郭大娘扶扶老花镜,赶忙把她手里那根拿走了,“这个可不能吃,吃不好要死人的。” 郭长平媳妇闲不住,季节工一停,农业队又还没开始种地,她就上山弄了些野菜。

婆婆丁、小根菜、燕儿尾还有不知从哪个暖和的阳坡薅的山芹菜,也就是大叶芹,根根不过一拿长短。

这东西包包子、包饺子都好吃,炒着拌着甚至蘸酱也不错,就一点不好,容易采到幌子。幌子跟大叶芹长得很像,只杆比大叶芹硬,反面不像大叶芹一样会反光,却有剧毒,两三根就能吃死人。

严雪当然知道那是幌子,她就是拿这个来转移郭大娘注意力的,果然郭大娘忘了刚刚的事,但她想起了别的 “你和小祁结婚也有两三个月了吧?咋样?有没有动静?”

一见郭大娘压低了声音,严雪就知道八成是什么私密话,再听内容…… 果然结了婚就不可能不被问这个,哪怕她和祁放目前还只是纯洁的室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