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刘卫国跟你说的?”严雪朝男人眨了眨眼。 祁放“嗯”了声,刚准备把涮好的杯子放回去,外面又有人来找,“祁放在家吧?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信。”

是上回过来给他们送过柴火的大伟,祁放也就放下东西,出去接了过来。 然后这一看,眼神便是一沉。 “是寄到咱们林场的吗?”饶是已经看过地址,他依然问来人。

大伟毕竟不了解他,不知道他这声音里除了淡,还更多了几分冷,“是邮到镇上的,镇上没找到人,就查了查,送来了咱们林场。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不是还得送回去。”

“是我的。”祁放垂下眸,捏住信封的手指已不自觉收紧,“知道什么时候寄过来的吗?” 这大伟还真想了想,“得有一个多月了吧,反正在镇上放挺长时间了。”

见信确实是祁放的,他就没多留,“既然送到了,那我走了啊,也不知道谁连个地址都能写错。”

“有你的信?”严雪把昨天捡的茧蛹也煮上了,没跟出去,见男人回来随口问了句。 问完半晌,也没听到有人回应。

她回头瞅了眼,祁放已经将信封撕开了,正低眸看信上的内容,脸上没什么表情。 虽然他平时也淡淡的,但直觉就是告诉严雪,这人情绪不对。

果然男人只扫了两眼,就将信纸信封一折,拉开挡着锅底坑的铁片,丢了进去。

锅里还煮着东西,锅下火正旺,几乎是立刻就有火苗卷了上来,将其付之一炬。而男人就垂眸望着那些纸张燃烧,仿佛整个人又回到了初见那天的大雪,不,比他们初见那天还要冰冷。

严雪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那指尖处果然是一片冰凉,男人甚至下意识躲了下,“不关你的事。” 严雪动作一顿。

祁放也察觉到自己无意间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我是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还是不对,这回他紧紧抿起了唇,好半天,才多少平复了点心绪,反手来握严雪,“你别担心,不是和你有关的事。”

严雪担心的又不是这个,刚那一瞬间男人身上透出来的孤冷,好像连最后一丝活人气都要没有了。

而压在寒冷厚重的冰雪之下的,是能焚毁一切的岩浆,是翻腾不休的愤怒,和仿佛藏在最深处的无望。 她两只手都握了上去,“你没事吧?”

“我没事。”祁放竟然想也不想就用了和她当初一样的回答,说完自己才发现,“抱歉。” 不知为什么,严雪倒能理解点当初祁放的感觉了。

说到底他们都是很能扛事的人,能扛事,自然也不会轻易表现出脆弱。两个月的时间,还不够他们彼此熟悉到能把内心剖白给对方看。

她也就没多问,“啊”了一声,“茧蛹子还在锅里,不会糊了吧?” 祁放腿长,立马上前打开大地锅的盖,“没事,还有不少水。”

“还是再添点吧,别干锅了。”严雪也看了看。 其实这么点时间,茧蛹还不可能煮熟,严雪这么说,不过是故意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也给他找点事做。

祁放不知道清不清楚,但还是听她的,又往锅里添了点水。 严雪看了一眼表,“再过五分钟就可以了,等凉透了,你是想干煸还是油炸。”

“都可以。”祁放垂着眼帘,显然还没怎么从之前的情绪中走出来。 严雪还想再说点什么,场部喇叭响了,“祁放同志!祁放同志请到场部来一趟!祁放同志……”

她有些莫名地看了男人一眼,“找你的?” 祁放看表情也不像是知情,但还是回里屋穿了外套,“我过去一趟。”

不过十来分钟他就回来了,开始收拾东西,“今天上山巡防的人拉肚子去不了,我先上山看几天。”

每年春天四五月风大,秋天草干,都是森林防火最紧要的时间,全体职工都得到山上的瞭望塔巡防。祁放原本被安排在下个月月初,和刘卫国一起,没想到突然提前了。

严雪挑了挑眉,“谁安排你去的?不会是于场长吧?” “不知道。”祁放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严雪也就不再问了,望着他,“饭还在家吃吗?”

“不了,你给我带点干粮咸菜就行。”说到这,一直低头忙活的男人终于抬起眼,叫了她一声:“严雪。” “嗯。” “给我几天时间,几天就好。”

男人望着她,也不知是在说上山巡防,还是他糟糕的情绪。 “那你注意安全,记得好好吃饭。”严雪没再说什么,到厨房帮他准备吃食去了。

人一走,她自己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做蚕蛹,将东西暂时放去仓房凉着。 第二天,祁放没在家,倒是刘卫国跑来分享八卦了,“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肯定不知道。”

进门才发现祁放不在,“祁放呢?他这种娶了媳妇儿连门都不出的也会不在家?” “上山巡防的有个人拉肚子,他先去顶着了。”严雪解释了句,问:“你刚说什么事?”

刘卫国还是先吐槽了一句:“我说场部大喇叭找他干嘛,原来是为这个。”才道:“前两天郎月娥那前夫来找她,你们不是碰上了吗?”

一听郎月娥,严雪就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但还是问了句:“月娥姐怎么了?”

“她那前夫对她动手,不是被抓了个现行吗?”刘卫国幸灾乐祸,“这回郎书记家火大了,他可要倒霉了。”

说着都没等严雪问,自己就压低了声音,“我听说郎书记家直接将人扭送去了镇上,要告他强女干未遂。这要是判了,他怎么也得蹲个十年。”

看来郎家的确采纳了她的建议,并帮她保密,没有说主意是她给出的。 刘卫国非常好奇,“她那前夫真那么不是东西?”

在这事有个定论前,严雪当然不会乱说话,只笑笑不语。

刘卫国也知道这两口子嘴都紧,好奇归好奇,却没有再问,而是说起了郎月娥前夫康培胜,“脑子有病吧?在外窝囊废一个,在家倒喝上酒打媳妇儿了,活该他落郎书记手里。”

这思想倒和李树武媳妇不太一样,严雪忍不住看看他,“你觉得男人不应该打媳妇?”

刘卫国十分警觉,“那当然,你可别跟周文慧乱说啊,我没那个毛病,我们老刘家都没那毛病。”

像是怕严雪不信,他还又压低声音,“我们家都是我妈说了算,我爸哪敢碰她一指头?我妈要是火了,能拿着擀面杖追着我爸打。”

这严雪还真没看出来,黄凤英平时看着挺好相处的,倒是刘大牛和刘老爷子一脉相承的凶。

不过男女在体型、力量和体力上都有明显的差距,哪怕东北女性相对高壮,能追着男人打,多半也是因为男人让着。这个打估计也不是真的打,不然男人早还手了。

当然真正能打过男人的也不是没有,严雪上辈子就见过,能把自家男人夹在腋下打屁股……

虽然分享对象少了一个,但刘卫国现在的主要听众是严雪,和严雪八卦完,他也就心满意足回去了。 不过林场就这么大,刘卫国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

接下来几天,这件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时候严雪出门倒垃圾,都能听到有人隔着板杖子小声议论。一会儿是郎月娥前小姑子过来闹,一会儿是郎月娥前婆婆过来求,看那架势,估计还有的折腾。

严雪没听那些传言,估摸着祁放也该消化得差不多了,准备上山给男人送趟吃的。 那天他走得急,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现在天不像冬天那么冷,东西放久了也放不住。

没想到刚转上上山的路,就被人叫住,“小严。” 严雪看过去,发现是同家属队一个小嫂子。

“你这是要上山?”小嫂子看看她背的鼓囊囊的布包,“上山把这位同志带上去,他找你们家祁放。”

严雪也就打量了下小嫂子身边的年轻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面相斯文,戴着眼镜,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还别着钢笔。

年轻男人也在看她,笑容温和又礼貌,“同志你好,你是?” “这是祁放爱人。”没等严雪说话,小嫂子已经道,“我家里还有活,就先回去了啊。”

“您去忙吧,谢谢您帮我指路。”年轻男人和她道过谢,这才转头重新看向严雪,“没想到祁放竟然结婚了。”

这话里透着熟稔,但严雪并不知道祁放还认识这号人,也没听祁放提起过。 她没接对方的话茬,反而弯起眉眼,边往山上走边笑着问:“同志你认识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