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再回头去看,那些“英雄救美”的戏码或许也不全出于恶作剧,她开始好奇,想要接近他,去窥视他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可她只是撕开一个小口子,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沉溺了进去。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啊?明明自己过得也不好,一个在冰河里行走几乎冻僵的人,却还是要敞开怀抱,把胸口那仅存的一点温度,又笨又局促地分享出去。
赵楚月满腹狐疑,戒备的,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然后被烫得吓了一大跳。
她的象牙塔是什么样子的?繁花似锦却没有温度,她没出去过,以为世界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她从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一个生活在冰河里的人。
她在幻想和自我催眠构建的虚假仙境里沉睡了十叁年,可要击碎这一切,只需要那么一点体温而已。
只是一个瞬间,她就清醒了过来。
她能清楚意识到赵楚耘是爱自己的,这真的很奇怪,往日里需要反复验证、左右试探的感情,可现在竟然什么都不用做,那个人站在你面,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你就知道他在爱着你。
原来被爱是这样的感觉,原来这才是爱啊。
在十叁岁的这一年,赵楚月忽然对爱有了全新的认知,她发现爱竟然是如此简单明了的一件事,爱没有伪装,没有条件,爱是不需要华丽包装的糖果,爱就是爱。
当它降临在你身上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思考,闭上眼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赵楚耘给她的爱,就是这样的。
这是必然的结局
其实赵楚月的一生一直活在一种隐秘的不安全感中,她或许太缺爱了,但她不愿承认这个。
她太执着于在语言上得到承诺,人越缺少什么就越强调什么,她总是在问赵楚耘你爱我吗?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只有得到肯定的答案才能让她稍微安心。
童年时,赵楚耘表现出的保护欲和责任心曾经让她产生过巨大的错觉,让她误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赵楚耘谈恋爱了。
那个叫方佳奈的Omega,她惊讶于自己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清楚叫出她的名字,那时她还在高三,不肯相信这个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戴着口罩帽子翘课去他们学校附近,然后看到两人笑魇如花地手牵着手,一同出入。
那是她第一次清楚认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嫉妒与破坏欲,她要发疯了,崩溃地痛哭着砸碎了房间里所有陈设,恨不得能杀了那个Omega。
她什么都没有,她就只有赵楚耘一个,为什么一定要和她抢?
可冷静下来之后她又了然,这一切根本不关其他人的事,其实只是赵楚耘自己的选择。
原来那些她信口胡诌出来的“各自恋爱互不打扰”的借口,赵楚耘是认真的,原来他们的心从没有真的连接在一起。
她想要的是毫无保留、百分之百的爱,可赵楚耘只是割下了一块送给她而已。
于是为了纠正这一错误,她第一次背着他使出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在那个Omega被人勾引走,而赵楚耘又在她的计划下撞见这一幕后,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让她满意,伸开双手欢迎他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他们之间的故事,或许就是在那时落下了第一块倾斜的基石。
赵楚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凡事不争不抢,温和却坚定,意见相左时也不会争辩,只是永远默默地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随着他们各自成长,赵楚月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完全掌控他,这个认知让她恐慌不已,朋友、亲人、恋人、工作,她只能不断剪除掉他的羽翼以延长他留在自己身边的时间。
可赵楚耘的生命力之顽强,他不可塑造,也无法改变,伤口愈合就会很快长出新的翅膀,于是施暴者只好故技重施,一次又一次,越来越重,越来越狠。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即使清楚一朝真相败露一切都将无法挽回,可她仍然像一个深陷泥潭的瘾君子,只有不断加大剂量才能感受到一丝丝宽慰。
但倾斜的地基上又怎么可能盖得出稳固的大楼,等到它爬满裂纹摇摇欲坠,你连补救都无从下手。
这是一座注定要倒塌的空中楼阁,就像她一直在幻想得到的,那份百分之百的爱。
而现在,楼终于塌了。
五天过去了。
病房里寂静一片,唯有心电监护仪的“滴”声昼夜不停,阳光从窗户里倾斜着照进来,今天是很好的天气。
辛武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醒了屋里人。
床上躺着一个,床边坐着一个,都一动不动,两尊雕像。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赵楚月的肩膀,说:“我在这替你看一会儿,你去休息休息吧。”
赵楚月没动,仍然呆滞地望着床上的人。
“你都几天没躺下过了,也不吃饭,这样不行的,”他叹了口气,“医生都说了已经脱离危险了,醒过来是早晚的事,听话啊,休息好了再回来陪他。”
他想去拉她,但赵楚月摇摇头,躲开了他的手。
“我没事,武哥,”她声音也有些哑,“我不用休息,我就在这。”
“哎,你……”他无奈地说着,在屋里转了一圈,最终也坐下了。
他这个角度,能看到赵楚月头发下露出的小半张脸,她憔悴得厉害,只是不到一周的时间脸颊就瘦得几乎凹陷进去,眼睛里也满是血丝,岿然不动。
而病床上的人……
虽然楼层不高又是掉在草坪上,并不致命,但脑震荡、颈椎损伤、全身多处骨折还是抢救了很长时间,而且还有……流产。
辛武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他觉得赵楚月放弃事业把人软禁在家里已经够疯了,没想到还能…还能弄出个孩子来。
他们两个的孩子,赵楚耘和赵楚月,亲生兄妹的孩子,操……这世界真他妈彻底疯了。
他面色凝重地在一边坐下,问:“他醒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赵楚月毫无反应,好半天,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才说:“我不知道。”
“你不能不知道,赵楚月,你不是小孩了,”他沉声说:“你看看你的任性妄为惹出来多少麻烦,工作和事业暂且不说,那人命呢?这是自杀啊赵楚月,你把一个大活人逼得跳楼了啊,他如果真的死了怎么办,你想过这一切的后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