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已点燃,谢临意眸中?深冷:“这二人趁陛下病重,率重兵压城,必然是想借傅尧之死发兵。”
裴谙棠蹙眉问道:“傅尧是何?人所杀?”
谢临意摇头,“不知是邑人还是褚家,但他们的目的相同,就是想借傅尧之死,挑起北境的异心。”
“他们明摆着想反。”傅昭宁拔出长?剑,银白的剑光即刻涌入她眼中?,“北境这些人一贯颇有野心,早该收兵整治,他们若想反,伐邑前正好先安了?这一波内贼。”
“长?公主?请三思。”裴谙棠沉吟,“傅尧毕竟死在同州,不论是死于哪方之手,我们都没有证据。广阳王也正好能打着陛下不仁,凭借为子报仇的名义发兵。而为子报仇,有理有据,我们又要如何?给他合情?理地安上谋反之名,才能让旁人信服,相信北境二王已生?反心?”
北境二王忠义一生?,天下诸王都看在眼中?,此番只是想为子讨一个公道。朝廷若无理由主?动派兵攻打,怕是会寒了?其他诸王的心。
如今集兵伐邑迫在眉睫,此时?若人心不定,怕是会事倍功半。
沈臻身边的副将郭从怒目切齿:“难道就任他们兵临城下,造成一城百姓连日慌乱异动?”
裴谙棠沉定道:“若不能动干戈,便只能等。”
众人都侧目看向?他。
他继而道:“他们以替子殓尸为名出兵,但却不会主?动进攻。他们也在等朝廷出兵,朝廷一旦对他们亮出兵刃,他们便可借朝廷不仁不义,陛下身边有奸臣蒙蔽圣听、修剪皇家枝叶为由以清君侧的名义攻入城中?。是以我们若不能定他谋反之罪,便不能贸然出兵。等到天下兵马集结同州,广阳王便再无理由,不敢当天下之兵行谋逆之事,只能暂且收兵而去,这场危机便能暂时?化解。”
谢临意虚虚颔首,“他们在赌,赌朝廷先对他们出兵。”
沈臻南征北战数十年,自然知道一方将领若怀有异心,则必顺势而起,无论如何?都化解不了?干戈。
他沙哑道:“他们这次鸣金收军,下次则会卷土重来,北境将一直是心头大患。”
裴谙棠眸如点漆,只能沉重应道:“沈将军所言极是,但为今之计,也唯有此解。只能等扫清了?眼前事,再作打算。”
“我去会会那?些人。”傅昭宁将剑收入剑鞘,欲转身离去。
未出殿门,便被一道身影挡住去路。
沈期妧一袭红衣缓缓走来,薄红的眼眶清亮冷冽,暗藏锋芒,犹如燃烧着一团不屈的烈火。
她拉住傅昭宁的手,声色平稳有力:“皇姐,我去罢,我有办法化解此局,让一切名正言顺。”
沈臻神色微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未说出口。
沈期妧的目光停留在父亲身上久久留恋,连他额角的皱纹与鬓间的白发都牢牢印刻心间。
许久,她扬唇一笑,“我幼时?想跟父亲学武,可父亲您不肯教我,骑马与射箭还是我偷偷学的。我知道,没有人喜欢打仗,所有人都盼望家国和平,江山清明,处处皆无战火纷争。但唯有战争才能维护不愿让步的东西?,和平、信仰、仇恨乃至欲望,所以这场仗必须打。这殿内除了?我之外,皆是文?武双全、琴心剑胆的骁勇之辈。换做从前,我可能会觉得我是无用?之人,但直到那?日,有人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每个人的人生?,从来不只在刀枪之下。每一个人,不论高低贵贱,也不论居于庙堂或隐于江湖,只要活着,便都有意义。我能带领同州百姓守住城门,这次,我也不会让任何?人闯进这道门。”
她柔和一笑,望向?谢临意,“潇潇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谢临意虽神思微怔,但深深应答,“我会的。”
众人目视着她离去,朱红衣角随风飞舞,天地间唯有她一人的身影。
城墙之上疾风呼啸,在全军戒备中?,沈期妧以皇后之名高临眺望。
她身着朱红宫装,发髻之上的金冠辉煌耀目,任凭周围风起云涌,那?一道深红的火焰也能吞噬严寒风霜。
一丝流光闪入她犀利如刀的眉眼中?,威慑轩昂之音四起,“陛下尚在同州,二位王叔为何?无诏领重兵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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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参见皇后娘娘。”
广阳王坐于马上虚虚行礼,鹰眼愈发深沉,“听闻陛下病重,臣与衡王兄特?来探望拜见。加之臣长?子莫名丧命同州,臣悲痛欲绝,还请娘娘放臣入城为犬子收殓尸身。”
“陛下龙体?已见好转,御医说见不得风,是以不便见任何?人。世子之死,本宫也很痛惜,尸身尚且陈放于宫中?着人日夜看护,还请王叔下马解剑,独自入宫。”
广阳王抚摸着身下的高大骏马,只微微抬头,好整以暇道:“臣身后的将士们听闻犬子死讯,悲不自胜,痛心切骨,执意随臣千里?迢迢赶来同州,不知他们可否随臣一道进城为犬子收殓尸骨?”
沈期妧冷笑一声:“只准王叔一人入城,若是带多了?人,那?可便叫谋反了?。”
广阳王声色越发沉厉,似忍受着巨大悲愤,言语摧肝剖肠,“臣一生?戍守北境,为大晏击退外族侵扰,护佑北方百姓安定。臣膝下四子,有三子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身旁唯独剩下这一个长?子。如今却不明不白地身死同州,娘娘说臣谋反,臣确有此心,只是反了?也难以换回吾儿性命!”
激烈的言辞冲激着后方每一位将士的心,众人纷纷举刀高喊:
“攻入同州城,为世子报仇!”
“攻入同州城t?,为世子报仇!”
沈期妧知道他在等,等朝廷主?动对他们出兵。
等呼声止息,她放声不疾不徐道:“傅世子之死尚有蹊跷,本宫已抓到了?真凶。此人乃为邑国细作,尚押在狱中?,王叔不妨下马进城,本宫自会与王叔详谈此事。”
“吾儿早已身死魂消,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王叔是真的因痛失长?子,不忍再提,还是本身就不太想查清背后之事,好让你有出兵之由?”沈期妧反问,“王叔不敢孤身进城吗?就算本宫已然查到傅世子之死的真相,你也不想知道吗?王叔口口声声说要为长?子报仇,如今杀害傅世子的贼子亲口承认罪行,已然伏法,王叔却不闻不问,不见真凶。敢问王叔是想找谁报仇?陛下还是朝廷?!”
广阳王正是猜测其子之死与皇帝有关,才信誓旦旦带兵压城,如今却被告知真凶竟是邑国人。
他心中?猛然动摇,既想手刃贼子为儿报仇,又不愿承认凶手另有其人,从而放弃这个绝佳时?机。
沈期妧见他左右踌躇,又扬声冷道:“王叔若眼下不进城,便等同于任真凶逍遥法外,可见并非是想为子讨个公道从而带兵压城。本宫也自会昭告天下,广阳王拥兵自重,无诏率兵围城,意图谋反!”
广阳王一时?骑虎难下,本以为朝廷会主?动对他出兵,可如今却弄巧成拙。
凶手另有其人,他若派兵攻城,那?便坐实谋逆罪名。
若僵持城下,或是率兵转身离去,那?他无故率兵至同州,同样?也为谋逆之举。
如今唯有进城手刃真凶,才算不枉此趟为子报仇之由。
他翻身下马,将佩剑丢给身旁的副将,遥向?城墙之上的身影拱手:“敢问娘娘,真凶何?在?臣必定将他扒皮抽骨,挫骨扬灰,为吾儿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