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过境,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城外人马枕戈待旦,俨然如弦上之箭,蓄势待发?。

城门再次紧闭,正临傍晚,空中阴暗可怖。黑白交际的?云化作开?山削石的?巨斧,一刀而下劈开?苍穹,恭候多时这场酝酿已久急雨。

百姓听闻战事,纷纷退避家中,如今街头空无一人,只剩狂风席卷飘零的?落叶。

“打仗了,打仗了,阿娘,打仗了!”

孩童拿着糖葫芦在空巷中四处奔跑。

妇人急忙追出,将人一把抱入家门,紧闭门窗,“嘘,莫要乱跑,快躲起来。”

同州城共有四处城门,眼下皆按照以往的?兵力部?署严守在各城门处。

沈期妧换上便捷衣装,再一次高临城墙,耳畔风声嘶鸣,阴风怒号。她?看着前方的?千军万马缓缓向这座病弱无力的?孤城袭来,心底忐忑无措,眼前泛起虚影。

若身为普通女子,她?自然可以怕刀剑兵戈,血光杀戮。

但她?身为皇后,便不能退缩。

她?若畏惧,这座城便乱了。

即使风雨强压而下,她?也不能弯腰曲背,她?要堂堂正正挺直身躯,与满城的?百姓将士共同进退。

成千上万间黛瓦白墙便有成千上万个家,一旦战乱遍及,宫阙作土,不论兴亡,皆是百姓苦。

同州这座昔日王气弥漫的?古城,从古至今便多灾多难。它才挺过一场严寒风霜的?侵袭,再也经不住眼前这道?风浪的?撕扯。

她?要守护好每一位百姓与每一寸土地?,不让铁骑踏入城中一步。

远处黄沙飞扬,旗帜舞动?,兵马已临城下。

城墙上燃起的?火把随风猛烈跃动?,弓箭排排架起,每根箭羽皆沾了火油,火把一点?,火苗顷刻炽烈高窜。

沈期妧毅然站于诸将身前,热浪汹涌的?火光清晰映入她?眼中,骤然间化为炬火熊熊燃烧。

她?默数着敌军逼近的?脚步,待人马踏足埋伏点?,高声令下:“放箭!”

不辞青山(六)

箭矢齐齐高飞, 霎时只见漫天火星划破阴暗长空,喷涌而落时,四下亮如白昼。

橘红的火箭弥天盖地, 卷起的热浪逼退前一波进犯的兵马。

这些人箭盾还未来得及架起, 便被自空中落下的团团火星烧灼。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烈焰高涨不熄,城墙下激起厚土尘沙,人仰马嘶。

来势汹汹的叛军一早接到信报,同州城只有兵马五千,不足为惧, 本欲攻破城门, 直临皇宫。

可如今兵临城下竟先是阵脚自乱,再见城墙之上弯弓高架, 将士举旗擂鼓,气势如云,哪里像是残部?, 倒颇像是请君入瓮的阵仗。

“摆阵,防御!”

打头阵的正是平昌侯, 他见前谴队已首当?其冲死于乱箭之下, 担心中计, 竟开始裹足不前, 稳稳勒马号令后方暂且莫要?轻举妄动。

此时天色渐暗, 除却火光之外,双方皆看?不清彼此的人马与?动向。

沈期妧见城下暂无异动, 微微松了一口气,话音却依然急促紧涩:“战鼓声不要?停, 每人手持两炬,挨近些四处游走。”

城墙之上战旗飘扬,鼓声震天,加之人持两炬,身形挨紧制造出浩大?阵仗,让敌军误以为他们人马莫测,远不止五千人。从而使他们瞻前顾后,不敢轻易进?攻。

但此计最多?撑过今夜,待明早天明后,天光自可破除他们的计策。可如今管不了那?么多?,能不费一兵一卒拖半日是半日。

“尔等贼子胆大?包天,无诏率重兵入城,是为谋反!”

城外之人高坐马上,俨乎其然喊道?:“皇后娘娘此言差异,末将等听闻同州有难,陛下有难,特来护陛下与?娘娘安全,请娘娘打开城门,末将等入城扫清贼子,还同州一方安宁。”

沈期妧漠然回应:“尔等何?不揽镜自赏,何?故在此贼喊捉贼。”

“末将等千里迢迢勤王,娘娘此言,是要?将尔等拦于城外了?”

沈期妧厉眸扫视,“早知你们狼子野心,本宫堂堂一国之后,你区区臣子,也配得上本宫亲自开城门迎你?尔等自可自行进?城,若不怕粉身碎骨,身首异处。”

城内号角四起,战鼓震扬八方,声势排山倒海,经久不歇。

“侯爷,可要?攻城?”一位副将下马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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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昌侯爷等人多?疑,思及沈期妧适才临危不惧之态,不禁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勘破自己的计策,正等着今日引他们入局。

难道?沈臻出征的消息有假,实则正在城中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心起震慑,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后退,“摆阵防御,原地待命。”

此刻同州城墙上兵强马壮,蓄势待发,城内却慌乱疾走,四处的官兵正在搬运梁木巨石牢牢堵住各处城门。甚有年轻力壮的百姓见状,俨然撸袖擦拳,与?官兵合力搬运重物。

城外不见退兵的架势,城内也不见出兵的阵仗。两处兵马便这般遥遥对峙了一夜,谁也不敢放松一丝警惕。

天边黑暗渐被白光所替,一束金光破开云层,投射下第一缕晨光。这可能是同州百姓生平第一次,期待暗夜永远笼罩。

此时此刻,世间多?亮一分,他们便多?一分危险。

可日月流转,亘古不变,任谁也别无他法。

“所有将士。”朦胧天光下,沈期妧朝身后诸将举杯,挽袖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诸位皆是我父亲麾下忠肝义胆之士,此酒名为西凤酒,今朝与?诸君共饮此酒,便与?诸位同甘苦、共进?退。今夜之后,上马自当?战无不胜,杀敌亦能所向披靡。”

五千人,就算只有五千人,她也要?带领他们守到最后。

经一夜苦守消磨殆尽的耐心,被杯中的烈酒重新振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