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双是章州清安县人,他任清安县知县时曾经手办过一桩案子,死者便是周祁双的妹妹周兰瑛,也因此与周祁双相识。

周祁双思?及旧事,又?陷入黯然之中?:“大人也知晓,我自幼父母双亡,与小?妹相依为命。在章州,刘家富甲一方,大人未曾任官章州前,刘家横行霸道,欺男占女,无恶不作?。我小?妹被那刘方贵欺辱杀害,前一任的知县庸碌贪渎,被刘家重金贿赂,竟对冤案置若罔闻,草草了之。可惜我一介微薄之身,身无长物?,无处替小?妹申冤报仇。是大人您刚上任就下令详查此案,严惩真凶,才让小?妹得以沉冤昭雪。”

他独自哂笑:“小?妹的冤屈洗清后,我了无牵挂。自愿跟随官府征兵,本以为过个几年?便能上战场杀敌,虽不能像大人那般提笔安社稷,但也想以卑微之躯投身报于家国。谁知遭奸人陷害顶替,被收编于禁军中?,做了名普通的禁军护卫。此生可能也就混于这方泥潭中?了。”

裴谙棠第?一次见他时,他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只为给妹妹平冤。

他也见过他发自内心的笑,正是家人的冤屈得以昭雪,目送真凶入狱的那日。

他本以为他往后能顺心如意,可如今再次见他,那双眼中?又?重覆上一层茫然。

他离开章州时,周祁双只身跑到城门外来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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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正值初秋,章州秋水连波,桐叶纷飞。

周祁双换了一身整洁且干净的衣裳,站在城门口的马车旁深深行礼,敦厚一笑,“多谢大人为小?妹洗刷冤屈,大人之恩,草民此生难忘。”

裴谙棠掀开车帘,“不必多礼,我既一朝为本县父母官,为民洗冤是分内之事。那你呢,你日后有何打算?”

周祁双茫然摇头,“从前一心只想为小?妹平冤,如今憾事已了,倒真不知做什么了。”

“你还年?轻,不如学门手艺,娶妻生子,往后过安生日子。”

周祁双凝眸苦笑,“妹妹还在世?时,我们?也只想平安过日子。每个人都想过安生日子,可世?间还有许多恶人,有他们?在,终归会有许多人过不上好日子。我想像大人这般,为民除害,让一方百姓得以安稳。”

“那不若……”裴谙棠嘴角微弯,打趣他,“你去读书科考,将来登科做官。”

“我自幼读不来书,爹娘在世?时,家中?每年?向学堂交束脩,我却依旧大字不识几个。”周祁双垂下头,为难地咂嘴。

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眼中?顿亮,“大人,今秋官府征兵,我虽文墨不通,但有一身的蛮力,我想去应征。来年?上前线杀敌,也算是为国安邦。”

裴谙棠望着他憧憬激荡的神色,欣赏一笑,“无论做什么,只要是你心中?所想,便是最值的之事。”

“多谢大人。”周祁双自信点?头,再次拜别,“草民不知此生还能否见到大人。”

裴谙棠淡然相视:“山高?水阔,日后总会相逢。”

“大人一路保重。”

秋风习习,枯叶飘落留在原地之人的肩膀上。

那丝萧瑟遗留至今,深藏于他眼中?挥之不去。

周祁双声色厚重,“熙王谋事后,我便被孟统领打发到了宫中?防卫,我四?处打探了几日,才知大人被关押在此,为了能调离来此处,我设计与一位同?僚换了岗,如今满城俱乱,我知大人当下难处,我可于大人互换衣装,助大人出城。”

“那你怎么办?”裴谙棠即刻道。

他知傅长璟心狠手辣,若一朝败露,必然不会放过相关人等。

“大人放心,我自有成算,禁军之人意志消沉,懒散懈怠,到时我将严守在两侧之人灌醉。待大人出殿之后,趁那些人酒还未醒,我便借机逃走,出宫门不是难事。”

裴谙棠沉默不语,唯有凝重布满眸中?。

但同?州迫在眉睫,他也不能再受困此处,终沉沉道,“好,出宫后半个时辰,你我在北城门汇合。”

待送食盒的宦官进来收拾时,碗底也多了一张字条。

温乐衍展开字条,借着天光读来,“裴蔹说,有故人能助他脱身,明日巳时左右,他会在神武门等候。”

“明日巳时。”温迎默念时辰,转而看向他,“你莫要去接应,以免惹得傅长璟疑心。我有办法带他出宫。你今日回家,先与爹商议一番……”

温乐衍应下,出宫后以防万一,早已把那对真兵符交由藏匿在别处的凌玉枝保管,并?且告诉她明日的计划。

凌玉枝说她想到了办法混出城,当即便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箩筐t?胭脂水粉,还遣人出去买了许多盒颜色各异的姑娘家上装用的脂粉。

温乐衍看不出她想做什么,只能嘱咐她们?藏好,这几日切莫回住处与酒楼。

第?二日一早,温迎收到自家小?厮来报,说老爷今晨突然昏倒,如今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她心头猛然一惴,打翻了桌上的粥碗,烫的手背一片生红,当即便要出宫回府看望父亲。

傅长璟于情于理都不能阻拦她,只好即刻备好宽敞舒适的轿撵送她出宫。

正值宵云司与禁军换职,防卫疏松,裴谙棠准时与周祁双互换衣装,成功逃出殿外,来到神武门附近。

禁军人心散乱,温乐衍自然也买通了几个身手还算不错之人,蹲守在神武门附近伪装刺客要行刺熙王妃。

这几人故意闹出混乱,尽数引走了傅长璟派来保护温迎的护卫。

“抓刺客,抓刺客!”

护卫追随黑影走后,便只剩温迎身边的婢女立于轿边,裴谙棠如计划般乘上轿撵,出了宫门。

“姐姐受苦了。”裴谙棠见她时,她清瘦了许多,已不同?往日那般神采飞扬,气色红润。

温迎冷静摇头,“我做不了什么,只能靠你们?。外面都是傅长璟的人,我只能在温府落轿,到时候你即刻去北城门,阿衍他们?会在那等你。”

“好。”

轿撵稳稳落于温府,待轿边的侍从护卫皆跟着温迎入府后,裴谙棠张望无人后迅捷翻身下轿,疾奔向城门。

城门人群熙攘,进出百姓通通靠边排起了长队,巡查官兵比平时多设了两倍,正一一盘查进出的百姓,尤其?是出城之人,混身皆要上下严加搜查。

“站住,包袱里是什么?”

“官爷,几件寒衣,几件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