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有?贞深吸一口气,领意退出殿外。
“开?城门”
悠长浑厚之音传来,燕京紧闭数日的城门沉声打开?。停栖于城墙之上的飞雁振翅高飞,没入晦暗云霄。
城外是蜿蜒崎岖的长亭古道,循着青山绿水,一路通往大晏九州。
凌玉枝身心俱疲,望着前方的明亮官道,欢颜一笑。
齐秋白找来的那群人早已不见人影,这些人盘旋于燕京各处,任是他?们想查也难以查到。
远处,马踏长街,兵甲声骤然奔袭而?来,沉重的利器相击之声震得人心惶惶。
领头禁军坐在马上高喊:“明开?府府尹齐复,勾结反贼,密谋造反,遵熙王殿下钧令,将?其速速捉拿。”
城门刚开?启,出城与入城之人蜂拥而?至堵在一处,禁军一时难以在人海中?望见齐复的踪迹。
齐复今日来时便深知后果?,他?已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眼下立于原处,不欲走动一步,等着冰冷刀剑挟在他?身侧。
“齐大人!”
凌玉枝接过方才扮作商贾之人递来的狐裘披风,不等齐复反应,便将?绳结紧紧系于他?脖颈上。
随后张开?一把伞遮掩住面目,搀扶着他?躬身在人流中?缓慢穿行,疾言厉色:“齐大人,快跟我走。”
二人行至一处暂时还未遍布官兵的窄巷,只见芮娘与贺菡真?合力推着一辆四轮货车冒雨行来,两人一改昔日妆容,装扮成?了?运菜的妇人。
“阿枝。”二人招手喊道。
“你们来的真?及时。”凌玉枝扯了?扯嘴角,笑叹一声。
这也是她们昨日筹划中?的一部分?。
她知道齐复不全然是个?庸官,经此一遭,他?能当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世间之大,这样的官却太少了?。所以她愿尽力一试,救下齐复。
至于齐复的妻子,齐秋白早已派了?人过去接应。
凌玉枝环顾四周,见暂且无人才收了?伞,看着蹙眉怔神的齐复,对?他?道:“这条街眼下还未曾被禁军包围,但随时可能有?官兵围过来,是以大人不宜露面。只能先委屈大人躲在这菜箱中?,我们送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大人放心,夫人在等您。”
齐复腿脚不便,她们三人便牵着他?上车。
他?眼底波澜浮动,生平第一次向三个?女子行礼,“齐某多谢诸位姑娘。”
素履以往(九)
“殿下, 城中全是?百姓,齐复此人老奸巨猾,混在人群中顷刻便没了踪迹。”
傅长璟仍拂手添茶, 端的风轻云淡, 此人在他眼中实在是无足轻重,左右全城通缉,谅他也出不去燕京城。
来日方长,他会慢慢跟这些人算账。
修长的指节扣动桌面,发出沉重的闷响,“可有查到今日之事是何人带的头?”
“人太多?,据巡防官兵讲, 就是?一群商户聚集闹事, 才引起民愤。”来报的副使犹豫片刻,又道, “只是?,有人看到最?先敲鼓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不知所踪, 属下已经?再查了。”
“女子?”傅长璟蹙眉,话语骤顿。
满城突起的锣鼓声一看便是?人刻意为之, 目的自然是?为了借助百姓给他们?施压, 从而开启城门。
可他实在想不出有何女子有如?此计谋与胆量。
温乐衍一袭青袍散在座间, 举手投足悠然闲适, 端起茶盏轻呷一口, 眼底覆上一层氤氲热气,施施然出声:“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那日城郊早场,裴谙棠带了一名女子前来?”
“哦?”傅长璟狭长的眼眸一滞, 饶有意味地?看向他,“你是?说,组织百姓闹事的女子是?就是?此人?”
“没错啊。”温乐衍放下茶盏,一派神采奕奕之样,“我与裴谙棠从前还是?有些交情的,知道关于他的许多?事。那女子名为凌玉枝,早在章州便与他相识,二人情深意笃。她绝非逆来顺受的普通女子,想必你也看到了。”
傅长璟不可否认,他口中的这位女子的确不是?个愚昧软弱之人。
“你若想成事,便不能忽略任何一条漏网之鱼。她在城西街有一处住所,在城北亦有一处店肆名为玉生烟,你不妨带人去查查,也免得日常梦多?,节外?生枝。但此女子一向狡诈,你如?今带人去,只怕是?早已人去楼空了。”
“你为何不早说?”傅长璟含笑问他,笑意却冰冷生幽。
“我心中尚在纠结啊。”温乐衍毫不避讳,“我为官三年?,虽才能浅薄,但从未做违背良心,伤天害理之事。我若是?从那日起便全心全意地?投靠你,你觉得你会信吗?我自己都不信,我那时也确实是?纠结万分,进退失据啊。”
“怎么?”傅长璟抬眼,“那你如?今想清楚了?”
“我这一生,能容得我自己想清楚吗?”温乐衍耸肩一笑,“你们?傅家两兄弟,一个在我左膀,一个在我右臂,我与你们?傅家的牵绊,自我当年?拜师起,也自我姐姐嫁于你后,便注定牵扯不休,再难独善其身。朝堂之中最?忌讳首鼠两端,朝秦暮楚,既然父亲与姐姐都选择站在你这边,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只能尽力助你一臂之力了。左右如?今也回不了头,只盼着你能早成大业,一朝改朝换代,清洗我乱臣贼子之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羁绊越深,有时也并非是?桩坏事。”
傅长璟悠悠道来:“就像你虽有几分才干,但你若不是?你姐姐的弟弟,像你这般狡猾难信之人,我首先就该把你杀了。可正是?因这份牵扯不休的牵绊,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信于你。但时至今日,我才敢真正地?对你放下戒心。”t?
他唯一对温乐衍了解至深的便是?在他心中,温迎是?他最?一辈子也无法割舍之人。
他可能难以为了旁人去更改心中之道,但他绝不会让他最?重要?的亲人处于险境之中。
他若摇摆不定,日后等待温家的便是?无妄之灾。
故而,温迎回到他身边,温乐衍就算不情愿,也必须追随他。
温乐衍嘴角一抽,满目屑然。他尽管不想与他共谋,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他摸了摸鼻尖,眸低寒意渐起,“如?今城门既已开,再怎么严防死守,也终抵不过铜墙铁壁。一张有漏洞的网,迟早会有鼠雀从其间溜出去。”
傅长已怡然望向他,显然是?期待他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