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章州,回到一切都未曾开始前。

那时春水碧于天,桂影照东墙,所有人都还在?身旁。

那段美好的光景,他将用一生去?怀念。

哪怕是如今站在?寒冬之下想起,过往的一切也?能?化为和煦春风,替他吹散开眼?前的天昏地暗。

城墙外的另一处深殿中,昏灯映地,人影攒动。

褚钰扶额靠于软榻上,自褚穆阳死后,她日益消弭,整日倦怠神伤。

定国公褚淮看着桌上凉透的茶盏,终于出声:“娘娘日日如此颓丧,实在?令我等心寒。”

褚淮在?褚家排行第四,乃是褚钰同父异母的兄长。

“那可是本宫的亲兄长!”褚钰声色沙哑,眸中通红,“本宫怎能?不?痛,怎能?不?痛啊!”

年少?时,她与?兄长相依为命,受苛责时,兄长总会护着她。

入宫后,父亲只拿她当挣前程的垫脚石,不?顾她在?深宫中、在?李太后的手?下每一步行的有多难。唯有兄长默默相助,替她遮风挡雨,出谋划策,牵着她一步步走到今日。

兄长的死,压垮了她的脊背,她第一次手?足无措,看不?清前方。

“娘娘此言差异,我们都乃褚家人,谈什么亲疏之分。”褚淮道,“兄长之死我们都很难过,可娘娘需要得振作起来?,只要我们还在?,褚家就不?会倒。”

褚钰攥紧手?炉,抬眼?定定看向他,眼?中的怒意夺眶而出。

她的一生,都在?为了一个褚家。

她富贵,家族则无恙,她落魄,家族便式微。

她不?顾一切往上爬,用尽手?段,算尽人心。

等到身旁的为她遮风的参天大树轰然倾倒,她才感觉到自己真正?累了。

褚淮这些无能?之辈,不?过只是承了她与?兄长的福气?,才得以风光无限,耀武扬威,又有什么资格对她颐指气?使。

“你少?以勒令之气?同本宫讲话,没有本宫,你算个什么东西??”她冷冷道,“邑国那帮小人,竟在?同州搞到如今这般疫横行的地步。”

瘟疫肆虐,整座城中全是死人。加之褚穆阳死了,她眼?下形单影只,如若此计败露,她实在?有些后怕。

而在?她眼?中,邑人始终是邑人,贪心且虚伪。

褚穆阳还在?时,曾与?她简单说过邑国的计策。

那边会派细作秘密潜入同州,用他们的秘药令这带百姓发生动乱,再杀了广阳王世?子。

傅长麟本就几?次三番有意要收广阳王手?中的兵权,广阳王次次使计搪塞,眼?下派来?的长子被人谋杀在?同州,他定会以为是傅长麟夺兵权不?成,从而迁怒到他的儿子,将人杀之,给?予警告。

就算北境不?会反,等到永州、阳州、幽州趁同州大乱,起兵围城之时,北境那边若真得到风声,广阳王想起自己惨死的儿子,也?定不?会誓死效忠皇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唯有这样,才能?封城。”褚淮淡淡道,“娘娘怕了?当年先帝肃清李党,又岂止一城人命?那可是天下九州血流成河,娘娘不?也?眼?都未眨吗?如今用区区一城人的性命,换我们的大计,娘娘缘何?不?敢走了?兄长在?天上瞧着呢,娘娘难道不?想为他报仇吗?还有熙王,您亏欠他的,到底何?时才能?还清啊。”

褚钰心中猛然一紧,眼?波泛起厉色。

对,她还有儿子。

她不?能?就这么颓废下去?。

她的儿子,才合该做这天下之主。

兄长的恩情,她此生都还不?清,她要让兄长在?天上看着,他生前未成之事,她一定会替他达成。

“阳州、永州、幽州那边何?时派兵?”

褚淮答:“已在?路上了,皇帝他们不?知道这三州早已暗中归顺我们,他们只会防广阳王,殊不?知,北境那边只是一个幌子。只要同州再封半月,燕京那边的消息也?彻底封死,这些人便犹如瓮中之鳖。”

素履以往(二)

“去叫傅长璟过来, 我要见他。”

宫人每隔两个时辰便会送壶热茶至昭思殿,温乐衍斟了一杯,兀自把玩茶盏, 随后将茶水自上而下倾倒在地, 悠悠将杯盏抛向远处。

昭思殿中的官员面面相觑,纷纷私语,不知他意欲何为。

暗自却都道他命好,他叫傅长璟一声姐夫,哪怕他再为所欲为,傅长璟也不会动他。

“你们?是聋了?还?不快去!”温乐衍t?极不耐烦,将杯盏砸到门口?侍卫的脚边。

这群人方才不为所动, 眼下终于面露难色, 转身去请示傅长璟。

傅长璟倒十分愿意跑这一趟,这次, 他并未拿剑。只空手负于身前,一步步踏上玉阶,仪态朗然温和。

“听闻乐衍你要见我?”再次见到人时, 他神?情中隐隐有一丝期待。

温乐衍仍靠坐在铜柱上未动,颓然摆手:“你关了我快两日, 能?不能?让我吃顿饱饭?”

傅长璟即刻唤人:“来人, 传膳。”

他将温乐衍带至旁边的宫殿, 偌大的殿内清冷空旷, 此时唯有他们?二人相对而坐。

桌上玉盘珍馐, 八珍玉食流水般地呈上来。

温乐衍毫不客气,不等宫人布菜, 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傅长璟欲给?他倒酒,却被他夺过酒盏, 自斟了一盏满至溢出的酒水放于身前。

傅长璟伸出的手悬于空中,并未即刻收回,而是迟疑一笑,抬手将殿内宫人通通驱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