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睡一日?吗?”凌玉枝懒散伸出手,低头?作笑。
裴谙棠抚过她额头?的?发丝, 无可奈何地笑看她,“为何总说这些话?”
“这些话, 你昨夜听了一耳朵也不曾制止我?。”她眨眼?, “既如此, 我?以后白日?里不说, 夜里多说点。”
“阿枝。”裴谙棠吻上她翕动的?唇, 将?她呼之欲出的?话语堵碎。
凌玉枝清越明亮的?笑声无处倾泻,只?能被他汹涌的?气息压回胸腔。
她双眼?如一轮弯月, 直勾勾地挑捻他的?眸光。
天光大亮,二人终于穿戴好起身。
凌玉枝穿的?还是昨日?那件玫粉色桃纹裳衣, 领边的?雪白绒毛围簇着她红润的?脸颊,“走啦,带你去看看我?们的?玉生烟,我?将?一应摆设都大改了一番。”
裴谙棠穿了一件与?白雪相仿的?外裳,高挑的?身影一路跟随前人,为她撑起一把伞,挡住满天风雪。
皇宫清白素静,雪落于朱红宫墙之上,留下一处深白之影。
一道?孤影迈出宫门,衣袍卷起一片风雪,身形嵌于铺天飞雪之中,尤显挺直清峭。
程绍礼走后,傅长麟坐于冰冷的?孤殿之中,石板上铺洒开他明黄沉重的?衣袍。
悠悠烛火映于他眼?中,刺目万分。灼烫的?光影如要烧穿他的?胸膛,侵破他的?这具躯体?。
锦帘随风晃动,若有若无引挑着烛火跃动。
有这么一刻,他真想扯下这道?帘纱,通通卷覆在燃烧的?烈火上,将?这天地间无穷无尽的?枷锁烧毁殆尽。
这五年间,所有人的?离去,都是为了让他稳坐这深宫大殿。
可他怎么能……怎么能对程卿如此……
他做不到?,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此夜,他独坐于宫殿中,流尽了二十年的?泪。
耳边似有余音缭绕,“陛下如今是天子,不论从前如何,您从出生起就注定不凡,臣等都盼您来日?能成为一代明君。而?今,臣为您铺平前路,可往后的?路,还需陛下您自己?走,大晏来日?如何,掌握在陛下的?手中。”
他眼?含热泪,不知是在对谁说,“但无论如何也不该用这么多人的?性命去换。”
可幽深的?宫殿中,已再无人回应他,唯有殿外风雪相激,交缠肆虐。
殿门被宫人推开,走进一位神色端肃的?女子。沉重的?衣摆拂过,带进来的?凛冽寒意顷刻扑熄了几盏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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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傅长麟突然抬首,虚虚道?了一句。
傅昭宁望着他映在地上的?颓废之影,沉默良久。
她长眸扫过时,早将?心中的?悲色遣散地不见?分毫,依旧是往日?那副厉色,“站起来,傅长麟。”
傅长麟一膝微屈,手肘搭于膝头?,满目萧靡。
傅昭宁见?他无动于衷,夺过他身旁放置的?琉璃酒盏,奋手抛砸向?地面?,瓦片破碎的?刺耳之音响彻满殿。
“我?叫你站起来!”
傅长麟心中微惧,终于神色大动,缓缓起了身。
“你是大晏的?君王,就该堂堂正正的?站起来,不能为任何事低头?。以后无论是何人,只?有他跪拜你之时。”
铿锵有力?的?话语消散,她的?面?色转而?柔和了几分,“姐姐一介女流,教不了你为君之道?,唯一能教你的?,便只?有为君的?气节。”
傅长麟眼?底激起热望,“皇姐若是男儿,我?大晏定能四海清平,一统万疆。”
皇姐若是男儿,这江山又岂会是他这无用之人来坐。
“可我?不是,你才是。”傅昭宁深沉道?,“上天要你做男儿,要你做君王,你便是那个不凡之人。我?们都在为你,都在为了这个江山。所以,你不能辜负我?们所有人,这也是程阁老之愿。”
“可是皇姐,我?做不到?,”
他向?幼年时一般,朝姐姐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不能这样做,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他不知前方还有多少艰险,今日?过后,又是谁要离他而?去。
“你在怕什么?”傅昭宁疾言,“你身边有这么多人,有我?,有阿霁,还有妧妧,我?们每个人都在尽力?辅佐你。”
“可你自己?也要生出强大之力?,才足以庇护我?们啊。”
傅长麟心神微晃,今日?之局,若是他足够强势,甚至是如父皇那般喜怒无常,被人指为暴君,那也能护住身旁之人。
“你不是不能独当一面?,你只?是从未一人面?对风雨。今日?眼?前这条路,姐姐再来送你一程。往后,你不能说不敢,不能说做不到?。”傅昭宁扬声,“传中书舍人徐化。”
傅长麟神情一凛,“不可!”
这封圣旨若是传下去,再加上程绍礼的?自陈罪书,他的?一生便再难清白。
可传诏的?宦官已躬身退离殿外,只?剩他的?高呼回荡在空荡深殿中。
他又祈求地望向?傅昭宁,“皇姐,不可啊,不能这样做。”
傅昭宁不予理会,转过身阖眼?,只?觉幽寒缠身,千刃剜心。
中书舍人冒着风雪进宫,进殿慌张拜下,“臣徐化拜见?陛下,拜见?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