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谢临意冷冷唤来人,随手一指,“将他单独关到那边去,派人严加看管。他既不吃,往后三日的饭食不必给?他送了。”
一人被押走后,剩下的蠢蠢欲动之人皆垂首缄默。
虽口中不言,但心中的怨念依旧不散。
裴谙棠命人呈上?早备好的几十份试卷,卷上?除了考题,皆无字迹,是崭新的今岁乡试试卷,依次分?为头场卷,二场卷与三场卷。
在场众人全神贯注,目瞪口呆。
有人议论出声?:“这?是做什么?”
“此乃今岁秋闱考卷,皆是新卷,试题也?皆相同。”裴谙棠在他们的疑惑下缓缓道来,“关于兜售泄题一事,首先传谣的祸首袁子奇已然澄明,本官等?也?查证,罗学政与叶知县官身清白,并无t?恶迹。”
此话一出,人群中仍起依稀反驳之声?。
裴谙棠一早料到,是以备好了这?些试卷,“诸位若还觉得乡试不公,我们不妨再入贡院,重?考一场。有认为自己才?学远不止此,乃是被舞弊所误之人皆可上?前一步,领这?一份头场卷,落笔后待上?呈礼部?现批。礼部?批阅后,此场若有桂榜题名者,也?可赐举人功名。”
这?些人的落榜试卷他皆一一看过,文章作的聱牙诘曲,一部?分?虽花团锦簇,但词不达意,晦涩难懂。
另外一部?分?则写的不堪卒读,不知所云。
作出这?种?文章之人若是榜上?有名,那才?是真有舞弊之嫌。
因此他敢笃定?,若无个三五年勤学,哪怕是让他们当?场重?写一份先前答过的试卷,水准也?不可能突飞猛进?。
有两人已然站起身,掸去身上?的灰尘,一副信誓旦旦之态。
见他们起身,其余的人也?纷纷骚动,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裴谙棠略过他们一眼,加重?语气:“可若是依旧落榜,那便是蓄意生事,构陷官员,朝廷会即刻治你们的罪,到时便不是同如今这?般暂押了。只这?一次机会,考中者一步登天,落榜者治其之罪。可有人要?来领头场卷?”
方才?那站起来的几人瞬然低下头,犹豫不决。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本就虚心,若无治罪之说倒是可以重?考一次。
可这?句话一加,若是再名落孙山,这?罪责怕是要?一个人担。
“你、还有你,”谢临意微睨站起来的那二人,对衙役道,“放他们出来,拿上?头场卷,带他们去贡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且慢!”方才?还闹着要?出去的两人蔫作一团,“容我们再想想,容我们再想想。”
谢临意看着往后缩的一行人,沁出冷笑,“我可没工夫陪你们耗,只半柱香时间,好好想清楚了,可莫要?再说朝廷对你们置之不理了。”
半柱香时间已过,站起身的两人早已坐了回去,也?再无一人奋勇上?前。
“如今给?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要?。依你们之举,便是已然承认今岁乡试公平公正,毫无偏颇。若往后再以舞弊之由生事,则是以下犯上?,诽谤朝廷。”裴谙棠挥手命人将试卷撤走。
此刻唯有寂静蔓延,无一人再敢“据理”相争。
裴谙棠出言,“其实?你们心中比谁都清楚,这?件事闹下去究竟有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只是他们以为事态已然至此,便再不能回头。
“经查,罗学政与叶知县是被其他乱臣贼子杀害,你们虽难逃罪责,但一开始却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话语一出,所有学生抬头凝望,目露诧异。
“你们不必因此事选择一条路走到黑。若是迷途知返,顶多革除功名,徒刑流放。若是执迷不悟,伤及更?多无辜之人,那便是罪加一等?。你们也?都读过几年书,想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天下读书人皆是为了来日一朝登科,为官做宰。可自古科场难料,一次不中,自省勤学,总有一日能拨云见日。可当?你们因自身私怨,嫉贤妒能,以讹传讹的那一刻,便早已不配踏足圣贤之道,往后也?再无提笔的机会了。那封试卷,便是眼下拿给?你们考十次,你们敢说自己一定?能中吗?二位大人一生清正,却死于莫须有的污名,若你们穿着这?身衣服,心怀半分?悔意,那便莫要?再玷污他们的身后名。”
话语逐字传入这?些学生耳中,所有人皆默然相视。
但正如裴谙棠所言,当?他们被心中虚利与恶念所驱使走出第一步时,往后便再也?拿不起那只笔,再也?作不出锦绣文章。
外头天光大亮,日光刺目。
“这?群软骨头,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谢临意抬手遮阳,与裴谙棠并肩走着。
裴谙棠转身问他,“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啊,我这?不都一直和你在一处?”谢临意摆手,“若真与他有关,你我去查怕是要?打草惊蛇,故而,我交给?梁延春去查了,望他能机灵点。”
梁延春官职低微,郑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故而让他带人隐蔽探查最为合适。
“你为何也?怀疑郑宥?”谢临意定?眸看着他。
他一早觉得此人不对劲,竟也?与裴谙棠不谋而合。
裴谙棠停下脚步,“他身为一州知府,一州学政与一县知县莫名惨死,首先便应反复勘验尸体,就算看不出他们百会穴的针孔,可那勒痕作假的如此明显,他竟会看不出?这?点端倪还是布政使连大人看出,他急发奏报回京,我们才?知事态严重?,即刻启程来淮州。”
唯一的可能便是郑宥知情不报,刻意隐瞒死因,就是要?让人相信罗文新叶启良是死于自尽。
“没错,可让我怀疑的是他之后的反应。”谢临意沉吟颔首,“连大人道出真正死因后,我观郑宥神情竟毫无意外之色,他还即刻便说是落榜学生怀恨在心,使暗器杀人。”
但正如那时梁延春反驳他,学生若使银针当?暗器,刺中穴位后人便会即刻倒地,根本不可能好好地走进?府中,死于半夜时分?。
他想起郑宥那句话,依旧生出嘲讽:“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当?时郑宥此话一处,在场众人皆惊愕无言。
“还有啊,”他继续道,“梁延春堵了他的话之后,他便又说是学生闯入府中行刺。那日那些学生围住官府,郑宥第一个站出来与他们对峙,说他们杀害朝廷命官,成功激怒他们,他是真迫不及待将罪名扣到他们头上?啊。”
郑宥始终把罗叶二人之死紧紧绕到乡试舞弊,学生闹事,激愤之下痛下杀手上?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在醉仙楼指使人传播谣言之人,目的也?是为了借舞弊风波,杀害罗叶二人,从而把罪责推到那群学生头上?。
“单凭他一人,应策划不出这?看起来天无缝之局。”裴谙棠声?如寒冰,“不知他到底与什么人勾结,与罗叶二位大人又有什么渊源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