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夜如泼墨,寒雀被风声侵扰,震翅高飞。

熙王府的管家听到几声响亮的敲门声,立马提灯披衣开门。

看清门外几道幽暗身影后,迟疑赔笑:“是?二公子啊,这?般晚了,您怎么?过来了,不知?这?两位是??”

温乐衍立刻琅然扯笑:“这?两位是?宫中御医,我姐夫染了痘疫,我这?心中惴惴难安,陛下也于宫中心急如焚。故而特派了太医院中两位资历最深的御医,令我带人前来替我姐夫诊治。”

管家左右为难,不便阻拦,只忧色重重道:“可?这?……都这?个?时辰了,王爷适才刚服了汤药,王妃劳累一日也已歇下了。可?否请二公子与这?几位太医明日前来?”

“此病万万耽搁不得。”温乐衍已带人进了府门,俨然作出一副心焦之?色。

眸中却异常深暗,果断道:“董太医与陈太医医术精湛,还是?早些?诊治下药为好。二位太医,请罢。”

因他授天?子之?意,领御医入府诊治,王府的侍卫通通不敢上前阻拦。

府中各处烛光已熄,唯有一间房灯火通明,靠近只见紧闭的门外站着一排以薄纱覆面的下人,房内传来阵阵虚弱的咳嗽声,婢女正端着药碗从房中快速出来。

身形高大的侍卫察觉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厉眸一动,疾步上前行礼:“二公子夤夜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温乐衍自顾自往前走?,生冷一句:“来为你们王爷诊病。”

侍卫心中大震,只能抬手相拦:“痘疫传染性极强,二公子不可?轻易进去。”

温乐衍冷笑一声,反问他:“会传染,难道便不医了吗?这?二位太医乃是?陛下亲派前来替熙王诊治的,你将我等?拒之?门外,不知?是?为何?意?”

“小人并无他意,只是?这?痘疫一旦肆虐,后果不堪设想。”

温乐衍不欲与他多言:“让开。”

“您不能进去。”

他震慑道:“谁敢阻拦,便与抗旨无异。”

话语一出,一时间,唯有寂静翻涌。

在四下暗潮对峙时,屋内终于响起一道微弱之?声:“让他们进来。”

温乐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神色松散,带着两位太医推开门便走?了进去t?。@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房中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浓重蔓延至各处角落。

傅长?璟躺于床榻上,面上覆以帷纱。

依稀可?见面容惨白,眼袋青黑,脖颈至额头皆布满密麻红疹,虚弱的病颜确实与从前判若两人。

他艰难地转过头:“咳咳……陛下挂念,臣感激涕零,二位太医留下便可?,乐衍还是?在外回避罢,万万不可?近身,此症凶险,若是?染疾,怕是?只能听天?命了。”

温乐衍摇头,轻巧喟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真死到临头,又岂是?趋避得了的?若命不该绝,只怕是?阎王也不收我啊。”

况且他也不信这?病是?真的,今日倒要看看,傅长?璟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自寻来一张椅子置于床头,悠悠坐下,“姐夫身染痘疫,我心中实在难安,此番也是?特地前来探望,自是?要看着御医诊治才可?心安啊。”

傅长?璟未言,沉静的漆瞳情绪不明。

温乐衍偏过头,示意人上前搭脉:“董太医陈太医,请罢。”

他深深盯着病榻上之?人的面容,不肯移开一丝目光。

若傅长?璟未患痘疫,他此举便是?欺君,往后无论?他想做什么?,他也再无理由留在燕京。

“拜见王爷。”二位太医上前行礼。

傅长?璟淡淡道:“免礼,有劳二位太医了。”

他从被褥中伸出手,手腕上也长?了零星红疹。

两位太医见状,眼中一凛,暗呼一口气。上前各自前后搭了脉,随后皆摇头对视。

再细观傅长?璟症状,二人不禁后退几步,心中如压巨石。

“怎么?样了?”温乐衍挑眉询问。

二人躬身,惊慌叹道:“小温大人,王爷患就是?痘疫无疑啊!”

天低衰草(三)

温乐衍蓦然起身, 眼中暗光闪动,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两位太?医,急言:“二位可定言是此症?”

“臣祖父之师, 便是当年武安陛下下旨召见的民医, 当年的京都同州有百姓患此疫症,乃是此人翻尽医书,配制汤药,才?得以止住疫情。可也只是缓解症状,并未能从根源医治,为此,老人家抱憾终生。”

董太医越说越黯然神伤:“臣祖父承师遗志, 终其一生都在钻研此病根治之方, 可也?终未能了却夙愿,临终时将一本自著医术传与臣, 书中记录此症详情。是以臣对此症了然于心,绝不会诊错,王爷的确是身染痘疫。”

温乐衍久久缄默, 眼底翻涌的疑虑渐熄,喉中一紧:“此病有几成概率能痊愈?”

“体格健壮之人有七成?概率痊愈。臣定当尽心为王爷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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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长璟面色越发苍白, 模糊的视线落于温乐衍身上, 薄唇微动:“我如今起不来身, 有一事还得拜托乐衍你。明日一早, 你带你姐姐回温府住罢, 我若撑不过此遭,死了便死了, 但绝不可祸及到她,我也?不忍看她神伤忧虑。”

他气息虚缓, 一字一句说的诚恳热切。

“她通透聪颖,乃顾全大局之人,明日我与她说她定会同意回府居住。”温乐衍神色复杂,话语也?不由得低涩沉缓,“倒是你,你尚且年轻健硕,如今便开始想死不死的了?你若死了,我姐姐怀着身孕,神伤忧虑只会更深重。你莫胡思乱想,且好生养病罢。”

两位太?医劝慰:“小温大人还请回避,万万不可再近身了。”

温乐衍只得带上帷纱,退至门前,继而又转身敬道:“请二位务必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