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与凌玉枝道别,寻常人与朋友临别,可以说出相?邀之言,可她?却不能说这番话,只能相?视一笑,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她?略微神?情恍惚,一路的颠簸也没能让她?思绪回神?。因为她?所想的这件事,终将带着无限愧意的缠绕在她?心头,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闭上眼,深呼一口气。不知荀婧雪到了何处,望她?接下来的日?子能平安如意。

刚回到府中,便?有一小厮来报,“大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

“知道了。”褚荇下了马车,话语带着冷漠疏离。

她?进了书房,见父亲阴恻恻地坐在桌案旁,天光并无一丝打在他?脸上,整个人尽显阴浓沉肃。

不知从何时起,她?总是像如今这般,只能看得见父亲脸上的阴郁。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抛却礼节,一言不发。

片刻后,褚穆阳沉缓出言:“荇儿,那荀颜的女儿,是你送走的?”

褚荇冷淡反问:“我若不送走她?,父亲您打算如何?斩草除根吗?”

“你懂什么?”褚穆阳疾言之下,拍桌而起。

砚台里的墨溅出几滴落到桌角,插花瓷瓶发出细碎清脆的震动。

褚荇轻轻一个瑟缩,鼻尖又涌起酸痛,她?将这莫大的自?愧与委屈揽在心头,眼尾早已憋得微红涩痛。

“您认为我不懂什么,故而将我蒙在鼓里,利用?我来欺骗她?,我把她?当成朋友,真心留她?住了一晚。您知道吗,我送她?走之时,她?还哭着对我说谢谢我,我听到时,都不敢再看她?一眼。”

她?话气越说越弱,仿佛又看到那逆着风的瘦弱背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是真的不敢再看她?一眼。

褚穆阳眉心一皱,站起身看着女儿强忍着隐痛的神?情,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何她?会如此?。

或者说,他?自?己杀的人太?多了,早已冷心冷肺,从未动丝毫的恻隐之心。

他?延哑着声:“朋友?那个粗野丫头怎配站在你身边,我的儿,你到底有什么可愧疚的?”

褚荇忍着泪,后退几步,摇头道:“父亲,您这样?做,想过我吗?”

“我如何没想过你?我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

“究竟是为了我……”她?一字一顿,言语冰冷透骨,“还是为了您自?己的私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贯乖顺懂事,即使?不开心也是独自?藏在心间黯然?伤神?,这是第一次,这般与父亲对峙。

“私欲?为父若是只为了自?己的私欲,不顾身后的一切,你会在这高门大户内过得般好?的日?子?”褚穆阳扶额,叹默不语。

只要在一条路上越走越远,私欲、利益与生?存或许早就混为一谈,密不可分。

“但我,不喜欢这样?……”

褚荇低声呢喃,这句话,终归被灌进的凛冽风声席卷淹没。

她?知道,无论如何,就算心底失望透彻,这也是她?父亲。

他?将自?己抚养长大,让自?己十?几年来平安顺遂,这是永远都难以放下的牵绊。

这一瞬,书房唯余沉寂。

“荀姑娘她?是无辜的,她?不知道一切,朝廷也不会去追查她?。既然?女儿已将她?送走,还请父亲……放过她?。”褚荇退后两步,深深行礼。

褚穆阳望着她?,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那道身影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冰冷的石板上铺洒的是淡淡冷寂。

他?也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全身涌起令自?己都心慌的寒凉,仿佛再也不是沉默或是言语能疏散得开了。

他?抬起僵麻的手,揉着眉心,不知要些说什么,只沉慈地道了句:“你先下去罢。”

“女儿告退。”

褚荇依旧如往常般轻声应道,只是转身离去时未曾回头。

怜我怜卿(一)

清夜无?尘, 月色如银,凌玉枝回来时,院中寂静无?声, 唯有落叶轻寒与满庭霜月。

她今日回这一趟, 是来拿贴身行装的。

前几日贺菡真带她们?去看了城南几间便宜的房宅,虽不大,但清净整洁,房钱也?便宜。

她与江潇潇便敲定租下两间,刚好与贺菡真相邻,欲这两日就搬过去住。

正在房中收拾时,忽然听见?背后一阵轻沉的脚步声。

再近些, 那熟悉的清冽疏冷气息便随风闯入她鼻尖, 她依旧叠着衣物,嘴角微勾:“你回来了?”

随之是一声沉柔回应:“嗯, 我看院中点了灯,你却不在书房也?不在厨房。”

裴谙棠神色略微疲态,但面对她时, 轻缓温磁的话音中仿佛有无?限耐心与精力。

他?见?她已?收拾好一个?包袱,眼中黯然, “你今晚便住过去了?”尾音绵延低敛, 似乎带着细密的惦念与柔软的恳求。

“对啊。”凌玉枝回过头?看他?, 见?他?一贯沉雅疏朗的面色凝成一团, 浓眉微皱。

地上映着他?颀长的身影, 正在一点点向她靠近,但却迟迟唯有声响, 只听见?清风晃过衣襟的窸窣之声。

她忽然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若我说,不想你走?呢?”她一问, 裴谙棠就几乎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