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十年了。”
“那你?们可了解他的为人?”
“他家中也没有亲人,一贯独来?独往,也不爱说话。不过心肠倒是极好?的,这些年皆对我们照顾有加,早上空闲时还?会过来?主动?帮我们挑水,我们在城东做些小?本生意,他偶尔还?会帮我们摆摊。”
裴谙棠边听边微微颔首,“那最近这几日,他可有何举止异常之处?”
二位老人眉心微拧,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忽然声?音高扬几分:“大约是前日晚上,我与我家老头子摘了些自家种的橘子去城东卖,晚上回来?得晚了,恰好?撞见他从后面走上来?。他一言不发,那黑影吓了我们一跳,一担没卖完的橘子滚落在地?。换了寻常,他定会停下?来?帮我们捡起,可那日他只独自径直走向屋内,我喊了他几声?他也不应。”
裴谙棠听罢,心间忽泛疑虑,薄唇紧抿。
这可太奇怪了,钱五与这对老夫妇做了十年邻居,平日里都热心和?善,还?会主动?去帮老人家做些重活,为何那夜竟那般事不关?己独自走开,也不曾理会身后的喊声?。
一个人的心性怎会一瞬间变化得如此?大相径庭。
他转念想起在钱五房中发现的那张赌票,又问:“那他平日里,可有嗜赌的习惯?”
“他从不去酒楼赌坊,这我们是看在眼里的。”
“一两日前可有人到他家中找过他?”
“未曾见生人的面孔,也许多年都未有人上他家门了。”
谢过那对老夫妇后,三人仍旧盘桓在钱五家门前。
今日虽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但站在这间背阳的平房后,浸着泛起的秋风,不免感到有一丝凉意袭来?。
“那这就奇怪了。”梁延春试着捋起打探到的线索来?,“一个良善热心之人,为何那夜突然变得如此?冷淡?他又并非嗜赌之人,家中为何会出现一张赌票,那对老夫妇也并未见过有生人到过他家,可见那东西并非其他人遗留在他家的啊。难道此?人一直在伪装心性?实则是个冷心冷肺的市井赌徒?”
裴谙棠望着地?上虚晃的树影,荫浓浮动?,团团斑驳的光圈影影绰绰,一簇绿叶被清风吹袭开,树荫下?露出光亮的一点。
他幽暗的眼眸也随着吹开的光影蓦然微亮,紧蹙的眉心舒散开几分,心中隐隐升起的猜测足以否认梁延春的猜想。
他话语不急不慢,娓娓道来?与梁延春听:“延春,这不可能的,一个人装得了一时,装不了十年啊。况且他为何要伪装十年?只为了十年后伺机毒杀曾松宜,让人找不到破绽吗?”
梁延春瞬间涨红了耳尖,心虚攥着手指暗道自己的猜想未免太过荒诞。子不语怪力乱神,钱五不可能算的到十年后的事,也没有动?机去隐藏心性,只为等待如今的这一举。
温乐衍也早已清明顿开,摊开手冷笑?一声?,双眸移转向裴谙棠,“我看,还?真是我犯了眼疾认错了人。”
他一腔愤恨越发浓烈,暗道那些人使?的这招未免太过阴险毒辣。
“正是。”裴谙棠淡淡道,“你?看到的那个人,可能不是钱五。”
梁延春张目结舌,心骤然一沉,只短促地?轻呼一口气。
这简直是他从未敢想的猜测。
他喉中发干,通身彷如被钉在原地?,满面惊色:“那如今在牢里的那个人呢?莫非也不是钱五?!”
“牢中的那个人是钱五不错。”温乐衍靠在门前,狭长的眉眼微咪。
他耳畔还?晃荡着那对老夫妇的话语声?,又深深思及方才在钱五家见到的那些令人生疑之物?,将一切串起来?后,倒不觉得那些东西不同寻常了。
他已全然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裴谙棠面容从容淡定,事情的来?龙去脉尽知心间。
“下?官愚钝。”梁延春顿生茫然,脑中一片混沌,他还?全然不解,一个人为何会变成两个人。
裴谙棠见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便步履轻缓地?走到他身旁,缓缓道与他听:“先前看到钱五桌上那几碟只用了几筷子的菜,我便猜测,他兴许是全然不知这件事,现下?看来?,他是真的不知。”
“从钱五房中发现的那张赌票和?那对老夫妇口中话语我们可以得知,钱五有过前后不一致的行径与态度。延春你?猜他表里不一,在隐藏心性,为何不再?大胆点猜测,其实那两种心性之下?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梁延春还?是疑惑:“可是若是非同一人,那对与他相处了十年的老夫妇怎会认不出来??”
温乐衍反问他:“那你?猜,那人为何能让他们认不出来?,也让我看错了?”
梁延春这下?才如醍醐灌顶,拍手惊呼,“他与钱五长得极其相似!难道是双生子?!”
“没错。”裴谙棠点头肯定,“给曾松宜下?毒的,根本就不是钱五,而是他的双生兄弟。而钱五之所以在大理寺狱中什么都不招,也正是因为他那个兄弟。”
老师说得果然没错,心病还?须心药解,钱五不能割舍的人,原来?在这里。
“那张赌票可能也是钱五那个兄弟的。一两日前,他到过钱五家,可能是出于无意,把这东西遗漏在他家。那对老夫妇说这几日未曾见到过面生之人到他家,是因为他们见到的乃是与钱五长得极其相似的双生子兄弟。而他们之所以未发现端倪,是因为那个人应是近些日子才与钱五相认,否则邻里相处这么久,定会瞧出不同寻常之处。”
这就说明了,钱五此?人,为何举止与心性处处矛盾。
梁延春恍然大悟频频点头,也不由得心生敬佩。光凭着寥寥几句话语,他们就能道出这弯弯绕绕的背后暗藏的真相,若以后能多跟着他们出来?查案,定是大有裨益。
他还?有一点不解,试探猜道:“既然下?毒的不是钱五,那他家中那封被焚烧的信,写的或许就不是褚家与他密谋下?毒一事了,许是东窗事发后,褚家的人以他的兄弟威胁他,让他去顶罪?”
裴谙棠话音果断清冽,“对。钱五那个双生兄弟与褚家之人有来?往,且不知是受胁迫还?是恩惠,答应了他们下?毒一事。钱五平日里沉默孤僻,而那人与钱五长相身形相似,只消使?计拿了他的牙牌、着相同衣饰,混进衙门便不难。而后再?端的寡言少语些,不至于露出破绽,便能让人误以为他就是钱五。”
“褚家当然知道东窗事发后乐衍会有所察觉,届时必定会抓拿下?毒之人,而钱五的兄弟既是市井赌徒,为人定不如钱五老实可靠,若大理寺抓了那人,不出三两下?他便会招供出来?。如此?,他们做这个局便可能引火上身,无丝毫的意义。可若是他们以那人的安危威胁钱五,钱五人品敦厚良善,一旦念及手足之情,在狱中定会像如今这般只字不提。”
这样一来?,心头大患曾松宜死?了,他们还?能祸水东引,拉温乐衍下?水。
梁延春握紧拳,仰着脖颈愤懑道:“奸诈小?人,此?计如此?歹毒!那我们眼下?便是要找到钱五的兄弟那个真正潜入大理寺下?毒之人。”
裴谙棠未接他的话,静默不语。
温乐衍摇头叹他涉世不深,喉中涩哑万分:“他们连曾松宜都说杀便杀,钱五兄弟区区一介庶民,这都过去一夜了,你?真当褚党会扣下?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好?留给我们去找?”
他们不可能会留一个随时伤及自己的祸患,钱五被抓走的那一刻,他的兄弟就已可能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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