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三人坐在院中?,酒水微凉,和着心事入喉却灼热难耐。

“老师,我们终究去晚了一步,让那胡元丹逃了。”

温乐衍放下酒盏,看着一旁一言不发的?谢临意泛着醉意,面色薄红。

程绍礼鬓角花白?,一袭白?衣把衰老瘦削的?身躯衬得单薄苍凉,他话语沉缓,“只凭着一个名字查到?他的?身份与藏身之处,你二?人已算机敏了,可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行事总归比我们要得心应手。”

胡元丹是邑国人,且褚安与他勾结,背后定与褚穆阳他们脱不了干系,他能在这么多人马的?追查下顺利出京,定也是褚家?派人暗中?护送。

“谢霁,坐过来。”

谢临意因着胡元丹逃脱一事,一晚上心中?如压着块巨石般沉闷,未说过一句话。

听到?程绍礼发话,他才侧了侧身子,神情亲和几?分,掀起衣袍坐到?桌前。

程绍礼望着他依旧愤懑的?神色,似乎能窥到?他心中?的?满腔不平,眼中?透露着师者对学生的?赞许之色,“我知?你赤子胸怀,一贯嫉恶如仇,你从小便活脱气?盛,谁惹得你不快,恨不得当场相报。胡元丹一个邑国人,如此为非作歹,罔顾我大晏国法,你定是恨不得让其人血债血偿。”

“可他既在褚党的?护送下离了京,便犹如投入那苍茫大海,难以擒之。邑国这几?个部与我大晏表面上还?算稳和,可这几?年一直暗潮涌动,如今西夏与北境战火不断,若因那区区贼子又?挑起战乱,大晏恐应顾不暇。”

谢临意神色微动,经程绍礼这一提点,他也开始深深思及起背后的?利害。

邑国几?部这几?年确实不老实,同州为大晏与邑国边境的?相交之州,去岁庆安部几?支缇骑曾夜袭同州边境,掠夺民女两名与钱财细软千两。

朝廷不日便派沈臻远赴同州,庆安部一见沈臻带着兵马而来,部领当即便出来赔礼议和。

说他们部中?混入了奚林部余孽,掠掳民女和钱财皆是他们为泄愤所?为。最后捆了那几?人交出任凭晏军处置,且恭敬地翻倍奉上财帛,再将那两名女子安全?送回晏军营中?。

他们如此小人做派,本就惹得大晏朝廷上下不快,如今胡元丹竟明目张胆地跑来大晏京都犯法害命,若是两国情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此案便足以挑起两国战火。

只可惜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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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大晏,枕戈待旦,兵强马壮,根本不畏惧邑国那些蛮人。

但如今西夏与北境也不安生,战火纷飞,再应付邑国,怕是要席不暇暖。

虽如此想,谢临意依旧扣紧双拳,胸膛起伏:“但胡元丹若不死,此事决不罢休,他残害的?是我大晏百姓,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邑国不会安稳太久,大晏与邑国必有一战,那时我大晏必向他讨今日相欠的?一条命。”程绍礼道重?重?摇首,“但此战定不能这时开,君子不立危墙,家?国也不宜在暗潭中?再沐风雨。”

谢临意心绪杂乱,现?下面对着尊师才渐渐怒意消歇,这才发觉将心神倾扰之物并非全?然是愤恨,也有一丝百思不得其解的?疑虑之处。

他问:“老师,我不明白?,褚家?分明先前一直在大肆搜寻胡元丹,我们从褚安与褚华洋口中?也得知?,他们先前搜寻胡元丹是为了灭他的?口,不让人攀扯褚安。可为何?现?下又?撤了宵云司的?人,还?暗中?护送胡元丹出京?”

温乐衍也因想不通这点,缓缓婆娑着酒盏,凝神静气?。

程绍礼披上家?仆送来的?寒衣,骨节嶙峋的?手覆上轻软衣襟,面容幽沉:“你们可知?那胡元丹是谁的?儿?子?”

谢临意与温乐衍对视,彼此都看清了对方t?眼中?的?不解。

他们只用了一日时间,仓促查清胡元丹的?来历与在燕京的?身份,但他的?详细生平,现?下还?未曾查到?。

程绍礼见他二?人神情茫然,随即点出:“我也是才得知?,他是庆安部左将木阔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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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二?人惊愕之余,他又?缓缓道:“褚穆阳他们能暗中?护木阔之子出京,说明他们之间必有牵连,说不定是从前达成过某种利益。胡元丹隐姓埋名来到?燕京,你们若不详查,也不知?他是邑人。先前褚穆阳他们是想保褚安,才会答应我们的?要求,且在京中?大肆搜捕胡元丹妄图灭口,他们这时定也是不知?胡元丹的?真实身份。”

“后来许是不知?因何?得知?了他的?身份,若他真在燕京出了事,定会惹恼他父亲木阔,从而断了双方的?利益。是以褚家?不得不把人安全?送出燕京,以继续维护双方之利。”

听着程绍礼肃穆之言,他们二?人宛若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他们勾结外邦,到?底想做什么?”谢临意双眸微睁。

程绍礼:“好在南州案发后,陛下释了褚惟那几?人的?兵权,将他们全?昭回了京。褚家?如今身后无兵卒,邑国也绝不敢穷兵黩武,不论他们密谋何?事,暂时还?皆是纸上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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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让人稍作安心起来。

温乐衍却猛然将酒盏一放,因心中?敞亮,话音也提高了几?分:“褚家?如今为稳住木阔,便不能让胡元丹在回到?邑国前有任何?闪失。”

“他们那边还?不知?褚安早已不知?不觉对我们透露出胡元丹,而我们的?人也都是隐藏了身份在暗中?搜寻,绝未打草惊蛇。是以他们现?下该是怕褚安不知?何?时会供出胡元丹,为避免后顾之忧,他们可会趁着今晚来灭口?”

程绍礼微微颔首,颇为欣慰地看着他二?人,“那你们还?不快赶回去,一举擒住那混入大理寺中?的?细作。”

红糖丸子

漏夜钟响, 皇城中的所有衙门皆已下了衙。

大理寺牢房燃着几盏微弱的烛灯,一派寂静之下,铁链撞击声清晰传入耳中。

一桌狱卒正酣畅地饮着酒, 听到这几声不安分的嘲杂, 相互对望几眼,放低了声:“这大半夜的,又在?闹什?么?”

一人仰头饮了一杯酒水,揶揄道?:“他们褚家养得这么多条狗,也终归有一条能落得我们手下,这漫漫流放之路,明日便要上路了, 也不知他还在闹什么?”

“你是真醉糊涂了?褚太后明摆着要保他, 等风头过了,寻个地方隐姓埋名, 便又可大摇大摆地高枕无忧了。”

众人只能默默饮着酒,眼中满是不甘之色。

可世间之事本就不公,更?何?况于上位者眼中, 又有何?道?理可讲?

褚安得知他只是区区流放之罪,这几日更?加猖狂起来。

因为他敢肯定, 他只要出?了大理寺, 父亲和褚家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不过是死了几个卑贱的女子, 朝廷迫于褚家之势, 定然是不敢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