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扯皮完了,已是傍晚时分,他比谢临意要晚了一日出?发,应该够他先一步回去周旋了。

宵阳司的护卫又里外排查了一番他们?乘坐的船只,一切无误后?便来传话二位钦差登船。

黄玄德黑着脸独自先上了船。

温乐衍还停在?渡口与裴谙棠道别。

“我走了。”夜色笼罩江心?,他指了指将要开的船。

裴谙棠声音清冷:“此?案后?续还得靠你们?二人了。”

温乐衍点头:“放心?,交给我们?,有消息我给你传信。此?案你也有功劳,等着罢,我看你离回京也不?远了。”

裴谙棠眼中却升起一丝浓重的忧虑。

回京,京中暗潮汹涌,他又该如何和阿枝说呢。

可?他的前十?几年,都在?为一件事而活,那就?是入仕为官,只为有朝一日能?见褚党得以肃清,让江山能?清明升平为他心?中的私仇,也为大晏的河清海晏。

至少在?如今,他不?能?放下旧怨,只求安稳地安于一隅。

于是他开始埋怨责怪自己,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动这份自己配不?上的肖想。

他本就?处于黑暗,这束炽热的光影已足以慰平他半生的孤寂。可?他的路,飘摇浮沉,朝不?保夕,又怎能?企求更多的温热与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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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乐衍见他不?语,朝着他手臂推搡了一下,“怎么了,几杯酒给灌傻了?”

“好。”裴谙棠回过神?来,话音涩然,“那我便相送到这,愿你一路顺风。”

船只缓缓离岸,渐渐隐于沉静的夜色中。

凌玉枝今夜惬意至极,回到清安县就?像回到老家一样,处处皆是熟悉的景象。

江潇潇和凌若元各自回家之?后?,她跟着裴谙棠去他家抱猫。

一进门,麻团便亲昵地跑过来,凌玉枝一把抱起,左看右看:“怎么肥了这么多,你之?前是不?是给它多喂小鱼干了?”

裴谙棠有些?心?虚,却不?承认:“我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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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玉枝一眼便看出?他在?说谎,顺势把猫塞到他怀里,“这么肥,送给你养了,我不?要了。”

裴谙棠只能?接过抱在?手中,望着她轻笑。

可?凌玉枝早已察觉到,他方才从渡口回来一路都心?事重重,面色凝重,这下还是回来后?唯一一次笑。

“你是不?是要回京了?”

凌玉枝知道,因?为当年的飞燕诗案,也因?为他是个一直周正大义之?人,所以他不?可?能?会一直留在?这。

他要回燕京,做他未做完之?事,就?像他所说,所有的恩怨是要相报到罪魁祸首身上。

她也知道,裴谙棠自始至终担心?的都是她。

因?为给不?了她安稳的生活,所以他从前才会把所想之?事一直隐在?心?间,才会谦卑自怨,觉得自己不?够好,是因?为他可?能?无法全她的意。

所以他才会一路神?色忧沉,因?为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对?不?起阿枝。”他不?敢再看她一眼。

凌玉枝倒笑出?了声:“看着我。你知道吗,你此?刻就?好像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啊。”

目成心许

不知是急切还是愧意, 裴谙棠面色有些微红,他抚摸着麻团的手蓦然顿住,语气肃然真切:“阿枝, 我绝不会负你的。”

他既然抑不住贪恋拥了她入怀, 就绝不会辜负她一分。

“那?你要回京,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吗?我告诉你,我最?讨厌男人说什么要女子等他,等他功成名就便许她一生的花言巧语。”

这种话大多都是渣男骗心甘情愿的怨妇的,诸如此类的话,就算是从她心悦之?人口中说出来?,她也不想听。

她也知道?裴谙棠内心所?有的谦卑、纠结于愧疚, 可每个人都有爱人的权利。以自己的想法去为别人考虑, 所?以压抑、平息、桎梏自己的思想与行为,这是对自己不公, 也对自己心中的那?个人不公。

困难与险阻总是能解决的。

“所?以。”凌玉枝对他展开一道?深深的笑颜,“若你要回京的话,我想跟你一同。”

以前, 前方?的困苦只能他一人面对,而如今, 她见识到了庙堂之?上?的暗潮、昏聩与不公, 便不可能又放任他去只身?赴险。

她终于知道?, 这个千疮百孔的大晏朝, 浮云蔽日, 每个人都在缥缈的孤舟中浮沉,不见远方?。

当这里的一切渐渐横铺展现在她眼前时, 她便没有想着要回家了。既然来?到这里,那?么她也想看?着她此刻身?在的时代有一个完美的走向与未来?, 这也将是她在这里所?认识的每一个人的未来?。

凶险未知,暗潮汹涌,她再无法放下心中的牵绊,两耳不闻地?守着一方?不知何时也会倾覆的小天?地?。

她想陪着身?边这个人一起,对这个昏暗的世道?说一声反抗,江面浩瀚无垠,纵使他也如孤舟般渺小,但至少他再也不是形单影只。

“阿枝,我怕你涉险。”裴谙棠静静看?着她,眼眸中一点细碎的光芒小心翼翼簇拥着她的样子,此时眼中除她之?外?,再装不下星点之?物。

“我最?怕死了,我才不掺和你的事。”

这句话说的轻巧,话语中仿佛满是不在意。

“你放心,我要做什么你都尊重我,所?以我也不会要求你停下脚步,我会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但是,我也怕你涉险啊,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