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意蹲下试试了唐微明的颈脉,人还活着。

他双目赤红,听外面的人说?藏书?阁起火时只有唐微明独自在里面,这下心中还怎能不明白这火是谁所为,不禁暗骂道,这个混账东西,杀人还纵火,出去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于?是他三两下拽过唐微明垂下的手,忍着一口怨气,几?乎是一路拖着人出去。

所幸火势在众人合力扑救下有了缓和之势,谢临意拖着人出来?,把人重重往石阶上一放,声音冷得?吓人:“快去请几?个郎中来?。”

语罢,他再次转身冲入火海。

“还行吗?”

裴谙棠搀着凌玉枝,点头示意,“还行。”

谢临意把目光转向走不动的凌若元,拉过他的手臂,只觉他浑身如被烈火烧炙,人缩于?一处在颤抖低吟。

他顿感不妙,背起凌若元便疾步躲闪着热浪。

他把人背出去放下时,裴谙棠稳健地扶着脚步微颤的凌玉枝紧随其后出来?。

外面的人齐齐舒了一口气,就在他们出来?片刻后,藏书?阁被火焰吞噬,半边轰然倒塌。

霎时,火星翻天,夜如白昼。

凌玉枝抓紧裴谙棠搀着她的手,只觉他的手冰凉得?可怕,她心中突然狠狠一紧。

下一瞬,裴谙棠失力,沉沉倒在她怀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火被完全扑灭已到?了丑时三更,藏书?阁尽数付之一炬,遍地断木残垣。凌若元、裴谙棠和唐微明三人不省人事?,此刻已唤了郎中过来?看伤。

谢临意全身狼狈,他刚从裴谙棠房中出来?,眼中忧色不减,见温乐衍清冷一人埋头坐在石阶上,他脚步沉重地走过去。

温乐衍满身被水浸透,察觉到?脚步声临近,他长叹一声,“他怎么样了?”

谢临意轻嗯一声,目光沉凝,又愤又忧地吐出几?个字:“他不要命。”

只有他们知道,如这般滔天的火光,是裴谙棠幼时刻骨的恐惧。

只因?当年那场火,差点要了他的命。

醉酒宿在驿站的黄玄德直直睡到?半夜三更才醒,醒来?听闻温乐衍早已带着人午后便去了江庭书?院,他猜到?自己被摆了一道,旋即暴跳如雷,带着人便往山上赶。

走到?一半忽见火光冲天,这才意识到?不好。

他带着一行官差匆匆赶到?书?院时,只见书?院上下乱作一团。

他扶了扶头上微斜的官帽,怒气冲冲对温乐衍道:“温乐衍,你虽为钦差,但我?也?是奉旨同行,阴险竖子,你竟敢算计与我?,一人独断横行!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温乐衍满心沉重疲倦,无心理会他上下跳脚,依旧坐着岿然不动,淡淡道:“黄御史醉酒,我?好心留你在驿站歇息,你这是做什么?”

“你分明事?先未曾与我?言明,你目中无人,独断独行,悍然不顾旨意,我?要上奏弹劾你!”

温乐衍满不在乎,“你自便,最好今夜就即刻上奏弹劾我?。”

黄玄德正?气的茫然无措时,温乐衍嘴角哂笑:“太后未曾告知黄御史吗?此案事?关?重大,必须早日查清,再说?了,午时宵阳司的弟兄们都看着,这酒可不是我?强行灌与你下肚的。怎么?你不省人事?,还要我?抬你过来?不成??”

黄玄德被他轻巧几?句话语震得?背脊生?汗,他中了他们的计策,却无理诉说?,还送了个把柄在他们手中。

徐子玉是太后的侄子,太后派他来?查案就是为了监察温乐衍。可温乐衍恪尽职守早早上山查案,结果他却贪杯醉酒误了差事?,在驿站酣眠至此时。

皇帝与褚党水火不容,正?愁抓不到?他们那边的把柄,此事?若是闹大,自己怕是要挂上个渎职的罪名。

到?时对立派便会借此罪名大肆攻讦弹劾他,争议之下,褚党会不会保他、他这个左佥都御史还能不能坐稳就不得?而知了。

温乐衍似乎看出他内心的斟酌,缓缓道:“你只有一条路了,毕竟同僚一场,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遵你的旨,我?遵我?的旨。你我?到?达章州,便即刻赶来?江庭书?院,可那逆贼冥顽,负隅反抗,走投无路之下竟躲于?藏书?阁中纵火。”

他朝身后一堆废墟与残木中一指:“就在那,畏罪自焚。”

这各退一步的意思自然是让黄玄德不要再来?插手这事?,他若两耳不闻,自己便会备好说?辞、给个台阶让他下。若再来?纠缠,回京后就等着被降职摒弃罢。

黄玄德岂能听不出话中之意,他杵在那一动不动,喉结上下滚动,目光闪烁在思量其中损益。

片刻后,他语气微缓,道:“一派胡言,那逆贼是何人?尸首又在何处?你是在戏耍本官吗!”

黄玄德未立即否决温乐衍的提议,而是问起逆贼身份与尸首,就说?明他为了自己的青云路,也?并非食古不化之人。

毕竟死的又不是他家的人,他只是奉命前来?,只要给个交代回去便可。

“这就不必黄御史费心了,回京之前,我?自会给你个交代,会让你把这分说?辞呈给太后。这天还未亮,黄御史不如回驿站好生?歇息。”

黄玄德犹豫甚久,一旁的谢临意有些不耐烦,直接冷言:“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找人捆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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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玄德对上他凛冽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即刻低下头。

长公?主势大,安远侯世子一贯目中无人,顽劣跋扈,他怕在谢临意手上要吃些苦头,只能灰溜溜地拂袖离去。

第二日午时,凌玉枝端着一碗米粥进来?时,裴谙棠终于?睁开眼。

他脸色依旧淡白,但现已起了一丝血色,睁开眼看着整洁的床帷时,眼中渐渐清明起来?,终于?意识到?他此刻并未身处火海。

凌玉枝见他睁眼,激动地把碗放下,坐到?床头覆上他温热的手背。

她心中有无限愧意横生?,昨夜见他面色惨白,双手冰凉,她吓的一夜未阖上一丝眼,坐在他房中守了一晚。

“你醒了。”

裴谙棠手臂和后背还有灼伤,手腕至小臂缠着纱布,凌玉枝怕碰到?他的伤,一时手足无措不敢抚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