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从小拉扯到大,能?动手脚绝不动嘴,温乐衍手无缚鸡之力,一向打不过谢临意,但从来都不甘示弱。

他龇牙咧嘴:“欸,放手,谢临意,宛宛让我带了东西?给你,你还要不要了?”

宛宛是谢临意的妹妹嘉宁郡主谢宛芷,同阳长公主和安远侯唯一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备受宠爱。

离家这么久,谢临意最想的便是妹妹,他眼?中即刻生?出了一丝难掩的喜色:“宛宛让你稍了何物给我?”

温乐衍拿出用锦帕包着?的几个大青枣,望着?有些?啼笑皆非:“她听说我要来,特?意在你家院里?摘了一大筐青枣,让我带过来给你尝尝。我说小祖宗我哪里?带得了这么多,她便挑了几个最大的让我带来给你,你看看还能?不能?吃?”

谢临意看着?锦帕之下包着?的微微泛黄的青枣,似乎想到了妹妹亲自爬树摘枣的情?形,不由得哑然一笑。

酒楼的竹音亭间里?摆了几桌席面?,每桌间皆用山水字画屏风相隔开来,摆设风雅且不失素净。丝竹流水之音徐徐绕梁,袅袅青烟缭绕着?屏风生?起,人一走进来便觉凉爽宜人,暑气顿时烟消云散。

“二位大人舟车劳顿,下官特?地选了这间清凉的竹音亭摆宴。”苏严引着?诸位入座。

温乐衍知道这位章州知府这些?年在地方还是颇有政绩的,想必不是个庸官,他除非打心底厌恶之人,不然也不喜与人交恶,便客气回道:“苏大人有心了。”

这一行人里?除却温乐衍和黄玄德,身份为首的便是谢临意,苏严本想安排他们几人坐一桌,可?黄玄德自顾自的坐上了另一桌。

苏严脸上一阵尴尬,顿时哑然。

温乐衍摆摆手,为他解围:“本官不胜酒力,黄大人却极爱佳酿美酒,与我等一桌岂不是扫兴?罢了。本官与我两个故友也已半年多未见,今日重逢,心中欢腾自若。”

言外之意,他想与谢临意和裴谙棠坐一桌。

苏严也知道他们三人师出同门,友谊深厚,脸上的尴尬神?情?一扫而去,笑道:“故友重逢,自是难得,那三位请上坐。”

他本来还想带着?几位同知一道入座,尽尽地主之谊。

可?看着?他们三人攀谈甚欢,心下又一想,这小温大人年轻持重,毫无老成之貌,看样子是不喜欢话多奉承的。与其旁人上前生?疏打岔,闹得双方都不愉快,还不如让他们故友尽欢。

想罢,他带着?原本想入座的几人举着?酒盏坐到了另一桌。

十几道菜色和酒水皆上满桌,众人动起筷来。

菜肴中间围着?一个小蒸屉,香气浸透着?竹篾阵阵散发出来。

温乐衍咬了咬筷子,连忙把蒸屉盖揭开,热气腾腾的金黄肉块底下铺着?芋头块,肉香交杂着?芋头香扑鼻而来。

他早上只区区吃了几盘糕点果腹,现下闻到佳肴的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我没?吃过,你们谁给我介绍介绍。”他看着?身旁的二人,他们来章州这么久,肯定?吃过这里?的菜肴。

“这道菜名为芋头粉蒸肉。”裴谙棠摇头一笑,他们三人中温乐衍最是贪吃,他还记得这人从前在课上偷吃酥饼被老师拿板子打手心的事。

“怎么说?”温乐衍已经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肉质软烂入味,微咸不辣。虽不如燕京菜重口,但味道鲜香,更能?尝出食材本身的鲜美滋味,入口回味无穷。

“很简单,芋头切块整齐码在蒸笼底下,排骨和五花肉拌上米粉,铺在芋头上下锅蒸熟,再撒上葱花。芋头香糯清甜、粉嫩绵软,香气浸到肉中,肉质也软烂香浓。”

温乐衍一连夹了几块,点头称赞:“不错,不错,味道确实好。”

“说正事。”谢临意问他,“老师身子可?还好?”

“放心,有我在呢。”温乐衍筷子一顿,老师的身子确实每况愈下,但临走时还特?意叮嘱他不许瞎说,以免他们在这边忧心伤神?。

“乐衍,这次是你要来的?”裴谙棠望着?他。

温乐衍一息轻叹,“对啊,消息传到京里?后,我便觉此案非同小可?,是以自向陛下请缨前来。”

“此案的确。”裴谙棠对谢临意一对视,神?色深幽,“极有可?能?涉及十四年前的科举案和飞燕诗案,且死?的不止徐子玉,还有前宵云司指挥使纪成昌之孙纪洛。”

温乐衍深深一怔,这下子觉得口中珍馐味同嚼蜡,死?得是这两人,那或许是真要引出前朝旧案了。

他抬眼?瞥了一眼?黄玄德,示意谢临意,“吃完后我们即刻上山查案。褚家那边怕我独断专行,还派了个黄玄德来,但此案绝不能?让他过来掺和。”

“知道了,我有办法。”谢临意招呼伙计上来,大手一挥,又令人抬上来几坛好酒。

此酒名唤阳浮春,乃是章州最出名的酒,虽清冽醇香,但却是烈酒。饶是他酒量极好之人,堪堪三五杯下肚也要醉得脚底飘忽。

苏严连忙放下筷子惶恐起身拱手,“岂敢岂敢,今日原是下官摆宴为二位大人接风,怎可?让世子破费。”

谢临意微微侧着?身子,摊手道:“无妨,他们二位远道而来,定?要先尝尝此地的美酒佳酿。”

“各位,”温乐衍给自己堪堪倒了一杯酒,向随行的各位宵阳司随侍举起酒盏,“各位都是骁勇之辈,跟着?本官一路南下着?实辛苦劳神?,本官在此敬各位一杯。诸位且先尽兴吃好喝好,午时天气炎热,可?到驿站稍作歇息,午后再上山查案。”

他都起身了,众人岂敢驳他的面?子,也纷纷举起酒盏相敬。

酒是好酒,但黄玄德怕耽误了上山查案,本欲克制不再多饮。可?都听温乐衍这么说了,加之满座宾客都相邀共饮,他便再也不推脱,仰头痛饮起来。

席间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一杯酒水下肚,温乐衍呲牙皱眉,连忙借屏风掩着?坐下来,“这酒……怎么这么烈。”

“你可?少喝点,待会儿要吹眉瞪眼?了。”谢临意看了看黄玄德,“不烈,怎能?放倒他?”

听闻黄玄德一贯嗜酒如命,可?喝了这酒几两下肚也醉的熏熏然飘忽。酒气和肉香溢满整间,他们几桌把一坛子酒喝了个见底。

温乐衍这桌酒水未动,一桌子菜肴倒是被横扫了个精光。

席面?临了时,黄玄德早仰面?趴在酒桌上,还能?站的起身的只有苏严与他手下几位下属。

宵阳司的人铁骨铮铮,什么样的烈酒没?见过,这点酒对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

苏严理了理衣袍,依旧客客气气道:“驿房已整理好,大人不若移步小憩片刻?”

温乐衍为难地摇摇头,面?露忧色:“案情?还未查明,岂能?安眠,他们几位一路劳累,劳烦苏知府着?人送他们去驿房歇息便可?。本官这便上山查案了。”

苏严面?色微醉,看看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黄玄德,又看看毅然要上山的温乐衍,心中暗暗点头,深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