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他都想再见一眼母亲,告诉她,他没有舞弊,他考上了状元。

裴谙棠听罢,又?仿佛置身回承平三十四年那个阴暗的春日,那年,他才七岁。

每每和阿娘从街上回来,总能看见满街肆意?逃窜的人群。

十四年过去了,西?市刑场直入云霄的冤声历历在耳,他就躲在父亲身后?,触目恸心。

“承平三十五年的恩科发生?了何事?”裴谙棠声音沉缓,屋中一片凝重。

杜冠清无神的目光徐徐看向他,嘴角讥讽一扯:“第一年,因一场舞弊让清白之人蒙冤而?死,偏偏有些人认为是朝廷清正,在严惩乱党。第二年,这清正的朝廷之下依旧有舞弊行贿之事,可这一年,真正舞弊之人却扶摇直上,加官进爵。”

承平三十五年春,杜冠清回乡安置了母亲,便?再次踏上了来京城的路。

他不甘心,他想证明,就算去岁的成绩作废,这次他也还能考上状元。

“你可想好了?若是反悔,就别去了,待我再多读几年书,与你一同参加殿试。”燕京城外?,齐秋白下了马车。

杜冠清抬头望着城墙上写着燕京二字的牌匾,似乎那五十多人的哀嚎和呼喊声还回荡在耳边。

“我要去。”

他握紧拳,又?一次走进这座在他的一生?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痛苦的城。

他们住在贡院旁的客栈中,杜冠清不意?外?地?见到了去岁与他一同出宵云司的士子,得知他们也是从家乡赶来参加这次的恩科。

杜冠清在客栈住下,专心温书备考。他的一腔壮志,还未曾磨灭殆尽,他对?这个昏聩的朝廷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他相信,这个功名,本该就是属于他的。

但一切的希冀,却在那一日戛然而?止。

那日,他在客栈楼下用膳时,突然来了一个打扮华贵,身材丰腴的男子。

男子眯眯眼,在一堂乌泱泱人中很快便?认出了要找之人。

“不知阁下可是杜冠清杜公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冠清停下筷子,望着这个精笑的男人,眼中闪过茫然:“正是,不知阁下是?”

男子躬着身子,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糊上封口的信放在桌上,移到他跟前,笑眯眯道:“我家老爷久闻公子大才,特备亲笔信一封相邀公子来府上一叙,公子若有意?,府上随时欢迎。”

那男子说完后?便?走出了客栈。

杜冠清神色微疑,拿着信起?身上楼回了房中。

齐秋白正巧在二楼转角撞见他上来,“我还没下来,你这便?就吃完了?”

杜冠清婆娑着手中信封厚厚的一角,压低声:“方才有人给我送了封信。”

齐秋白也一怔,随后?二人掩上房门将糊着的封口拆开,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两人皆震惊不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哪是什么信,里?面分明是几张银票,尽数拿出来数了数,竟足足有三千两。其?中一张银票上还用小纸写着一处酒楼的名字。

齐秋白慌张走到窗前,四处张望几下窗外?,随后?把窗合上。

凝重道:“这是什么人给你的?”

“我不认识,那人说他家老爷想邀我入府一叙,把这封信交给我便?走了。”杜冠清也不解,后?日便?要入贡院了,怎的今日有人莫名其?妙送他一沓银票。

突然,他猛然一震,汹涌的恐惧感?渗入全身。

去岁的殿试,便?就是查到那两名舞弊的士子拜访过主考官,这才引出滔天的冤案。

那方才那人又?是送银票又?是留下一间酒楼的名字……

他不敢去想,只?觉手上那沓银票如淬了寒芒的刀子在剜着他的手心,他想扔掉,扔得越远越好。

齐秋白也看出端倪,连忙抢过银票塞回信封中,“可还有人撞见过你收了这封信。”

“没有。”杜冠清想了想,终是摇头,随后?他眸中有隐隐怒意?,“那些人,简直胆大包天。这些东西?,我绝不能收。”

他不屑做这等蝇营狗苟,投机钻营之事,他也不想被牵扯其?中。

“我去送还给他们。”杜冠清夺过信。

“你不能去。”齐秋白看向他摇头,“你若是去了,被人看见了,不管你收没收这些钱,你都百口难辩。给我,我去,反正我籍籍无名,也无人认得我。”

杜冠清再三思虑,只?能点?头。

裴谙棠听得一骇然,那年离上一年的科举案才刚过不到一年,怎会有人又?胆大包天欲行舞弊之事。

“给你送信之人的背后?,可是褚翃?”谢临意?静默许久才出声,他仿佛还记得,那年恩科的主考官是褚皇后?的父亲褚翃,当时正代替李望为礼部尚书。

笼络士子是大罪,李望已是前车之鉴,可给杜冠清送信之人还敢如此招摇,想必定是背后?有所靠山,心t?中胸有成竹。

因科举案,当时朝堂上人人自危,得先帝信任从而?青云直上的只?有褚家父兄几人。

李党倒台,褚家那时已展露出勃勃野心,许是打探到杜冠清为上一年的殿试状元,面对?这等有才学高志的后?辈,他们定是想拉拢过来日后?在朝堂上为自己所用。

“是,就是褚翃。”杜冠清面色冷淡,十四年中,他没有一刻不厌恶、痛恨这个人。

谢临意?问:“后?来呢?”

心有桃源

后来, 放榜那日,犹如一年前的春日,榜前人?流如织。

杜冠清找了许久, 终在三甲最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