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衍眸中正色,艰难且凝重道:“我既去了?,就定会查清此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也?不会牵连到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人命大于天,但每个人的命都?大于天。”

错便错,对?便对?,不能颠倒黑白倒行逆施,也?不能不论是非肆意牵连。

这也?是他顶着朝堂上?下的压力,执意请旨要去章州的原因。

程绍礼拍了?拍他的肩头,眼?中是亲切的赞许。

他一生虽门生众多,真正收入门下的便只有三位学生。

裴谙棠性子淡然,稳重内敛,谢临意洒脱张扬,行事果决。

温乐衍却生得七窍玲珑,圆滑世故之下又能屈能伸,且他九岁才?开始开蒙读书,到如t?今论才?学也?毫不输于谁。

“你去罢,你们?三人一同,我在京中也?能放心了?。”

江庭书院。

书院虽归从阳县与?清安县一同治理,但从阳县离之最为?相近。

从阳县的知县胡耀听闻褚太后的外?甥遇害,丝毫不敢懈怠,天还未亮便带着一行人匆匆赶往江庭书院,临近午时终于赶到。

县里来了?一行六个仵作,验尸后皆说徐子玉乃是死于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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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据山长所言,徐子玉年?纪虽小,可从来睿智懂事,从未顽劣难以教化。后院一向是无?人之处,他又怎会夜间跑到后院,无?故溺死在井中。

书院这等圣贤之地,竟发生这等命案,众人一时皆惶遽不安。山长已下令封锁书院大门,书院中人皆不可随意进?出。

谁不知当朝褚家权势滔天,而徐子玉却莫名溺死于井中,这让胡耀感到肩上?顶着千斤重的担子,他额间冒汗,“山长,昨夜是何人先发现?徐小公子的?”

山长一夜未眠,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胡大人,昨夜乃是在厨房做活的两位姑娘发现?的。”

胡耀示意将凌玉枝和江潇潇带来。

二人站在不远处,因来的衙差不让她们?走远,她们?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物都?还未曾换下。

从昨晚到今日早上?滴水未进?,凌玉枝也?并未感到腹中饥饿。

她只愣愣地站在一处,面色素白,盯着书院来来往往的学子皆行色匆匆。

她想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就没了?。

她不知道这些人心中到底有几分真正的悲悯,他们?的脸上?则更多是恐慌,人人都?忌惮褚家的权势,唯恐牵连自身。

而她却只看?到,躺在那里的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是一个明明前日还在山下拿着糖葫芦的孩童。

他年?纪虽小,但机灵聪慧,还能看?透她的示意帮她解围。

鲜活纯真的一个孩子,怎会沉浸在那冰冷的井水中。

“阿枝。”江潇潇察觉到面前站了?两位衙差,思?绪回笼,哑着声轻唤凌玉枝。

凌玉枝直直起身,依旧挽紧江潇潇的手愣愣跟着衙差往前走。

“可否让我姐姐她们?先吃点东西?”凌若元问那名衙差。

“待我们?大人问完话,大可自便。”见他只是个黄毛小儿,衙差漠然对?他道,“闲杂人等,可以退下了?。”

凌若元还想上?前争辩,凌玉枝道:“阿元,你也?淋了?雨,先回去换衣裳,我们?无?事。”

走到后院井旁,胡耀正负着手,审视着她二人,“昨日就是你们?二人先于井中发现?徐小公子?”

凌玉枝只轻微点点头。

胡耀又道:“你们?二人夜间为?何会到后院去?”

江潇潇涩涩开口?,“我们?夜里腹中饥饿,便二人相伴到厨房欲生火做些吃的,正巧桶里没水了?,于是我们?就去后院的井里挑水,桶卡着一半,突然看?到井底有东西,吓得不轻,而后便连忙唤了?山长过来。”

胡耀轻嗯了?一声,点点头来回踱步。

胡耀此人乃是举人出身,在地方混了?许多年?才?混上?个知县,一惯是个尸位素餐,不善断案的。

他扒着井口?往下一探,井口?狭隘,只能容纳一人身形,且井底算不得深,在上?头隐约可见浮动的水影。

他偏着头思?虑,咂咂喃喃自语:“许是这徐小公子贪玩,失足落入井中呢?”

山长扶额不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绝非失足落入井中。”凌玉枝盯着那口?井看?了?许久,终于坚毅开口?。

“失足落水之人,不会即刻溺亡。一开始必是呼救,就算水淹没口?鼻不能言语,也?必然会四肢挣扎。这口?井的井口?乃至井壁皆有一圈淡淡的青苔,若是在水中挣扎,双手则会下意识抓住井壁,可井壁一圈的青苔并无?一丝抓痕与?掉落,是以,徐小公子绝非失足落水。”

胡耀觉得她说的颇有几分道理,但碍于面子,不易言表,面色反而微韫几分:“不无?道理,但也?仅是你的猜测。”

他根本?问不出什么头绪,只觉得此事难办,苦思?冥想后,一挥手道,“来人,将这二人带下去,稍后再审。”

“且慢。”

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清冷喝斥之声。

凌玉枝听罢,只觉心头沉寂的弦被这突如其来声音色齐齐拨动,余音使得全身皆微微一震,僵沉的眸中也?终于透进?一丝鲜活。

她转身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一瞬间的惊愕散去,终于胸前起伏,眼?眶乍然泛起微热。

裴谙棠身着官服站在远处,依旧身长如玉,俊郎尔雅。

见到凌玉枝后,他的双眸便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离开,看?她单薄的身形浸着湿意,一缕凌乱的发丝顺着水渍缠在脸侧,脸上?常泛起的笑靥也?隐于憔悴的神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