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哄了哄熙哥儿,这才将他放下,解开包住他的小被子,从竹篮底下抽出柔软的尿布。熙哥儿不舒服的蹬着小腿,姜辛一手攥不住,被他逃脱出来用力的蹬了一下,正踹到手腕上,干净的尿布就掉到了地上。
姜辛是又气又笑,忍不住摸摸小熙哥儿的柔嫩的脸颊,道:“小家伙,腿还挺有劲儿,是不是躺得太闷了啊?”
熙哥儿咿咿呀呀的回应,仿佛在回答她的话一般。
姜辛道:“太闷了也不成啊,娘现在没时间陪你,等以后……乖,听话,娘替你换好尿布,你的小屁屁就没那么湿了。”
她直起身,打算去拣掉到地上的尿布,不想章哲就站在她身边,正微微俯身,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熙哥儿。
姜辛疑惑的挑眉,问道:“公子?”他这是要干吗?
章哲将手里的尿布递过去,道:“这是令公子吗?”
姜辛道了声谢,点头道:“是。”她无意搭理章哲,沉默而麻利的替熙哥儿换好了尿布,替他将小被子掩好,对章哲道:“公子稍等,馄饨这就好了。”
章哲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道:“看你年纪不大,又带着个孩子,你相公呢?他怎么肯舍得让你这么辛苦?”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她怀里的熙哥儿,小被子遮盖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白嫩的小下巴,章哲很想再多看几眼。这孩子,叫熙哥儿?他是自己的儿子么?
姜辛一下子就戒备起来,紧紧抱着熙哥儿,对章哲道:“这是小妇人的私事,和公子没关系吧?”他不觉得他管得太多了吗?
章哲苦笑了笑,道:“我并无恶意,只是……”
第379章 、不甘
送上第二更。
章哲很想问一句:“甜甜,你当真不认得我了么?”
可他不敢问。从没像现在这样懦弱,他害怕姜辛脸上会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自承身份又如何?他能给她什么?
章哲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痛苦的神色。
良久,他睁开,眼里是麻木的冷静,道:“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妻子。也不知道,她是否如你这般辛苦。”相见不相识,他竟然和姜辛落到这般境地。
姜辛上下打量他,道:“你妻子?她现在何处?为什么没和你在一处?”
章哲道:“我和她,不幸走散,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姜辛面露同情,朝他点点头,道:“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尊夫人不会有事。”
章哲苦笑道:“承你吉言。”
馄饨很快端了上来,章哲百无聊赖的用汤匙在碗里胡乱搅荡,心里如同这飘浮的馄饨,孤苦无依。
他再没有和姜辛说话的机会,吃早饭的人越来越多,姜辛不得不跟着帮忙,好在熙哥儿乖巧的睡着了,不必她分心。可看她瘦削的身影在桌子中间穿梭,章哲眼前一片朦胧。
要怎么带她走?要怎么和她交待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要怎么和她解释他们的前因后果?要怎么解释他们两个的未来?她不会相信,也不会和他走,甚至会将他当成骗子。
可不说,他怎么甘心白来一趟?他怎么放心把姜辛母子单独留在这?他怎么舍得把姜辛母子置于章、林两家威胁她的境地?
章哲没能想出好主意,只能天天跟在姜辛身边转,没话找话,问姜辛的名姓,假装惊讶的道:“内子也姓姜,还真是有缘。”
姜辛狐疑的看他,可他一本正经,不像是说谎的模样,再一想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都有,何况只是和她同姓?
但姜辛再被问起别事,她便一概推说不记得了。
章哲刨根问底,非得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姜辛只道:“受过伤,具体什么原因就不记得了。”
章哲垂眸,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和苦楚,怎么不见你的家里人?他们就能这么狠心,置你于不顾?”
姜辛被问得烦不胜烦,但来者是客,她总不好众目睽睽之下,把这讨嫌的男人打跑吧?真那样的话,她的形象必将毁于一旦,而且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吃客便全都要被吓跑了。
这也太得不偿失了。
是以姜辛只能耐着性子,满足章哲的好奇心,答道:“有很多人和很多事,我都不记得。”所以,她都不在意不关心的人和事,他一个外人,何必打听得这么详细?
章哲被噎得次数多了,难免灰心,却并不气馁,当初要不是他屡屡主动,也不会娶到姜辛,现在这才哪到哪儿啊?
可姜辛性情和以前也不大一样了,她对他更戒备,但不会拒绝得太难看,无时无刻不显示着她的成熟和耐心。
章哲推荐道:“我有个朋友,是位有名的游医,请他替你看看如何?”
姜辛不为所动:“承蒙公子好意,可我这病,并不致命,还是算了。”
章哲替她担心:“病就是病,谁也不敢保证它现在无事,将来也不会为患,再说哪有养病这玩意的,这不是养虎吗?你不必担心,我这朋友不仅医术好,而且很有医心。”意思是诊金不必姜辛担心。
姜辛浅笑望着章哲,道:“公子错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想治病,只是不想记起从前的人和事罢了。”
一句话仿佛一盆冷水,浇到章哲头上,他愣怔的望着姜辛,问:“为,为什么?”
他没有失去记忆的感受,但设身处地的想,那种不知自己是谁的滋味一定不会太好。这一刻,他有种错觉,姜辛不是不记得从前,也不是不认得他,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她想彻底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过去已经没有意义,姜辛壮士断腕,看似痛楚,却是保全她自己最佳方式之一。
章哲嘲弄而鄙夷自己。做出这样决断的人应该是他,他在昏昏噩噩中也采用了另一种方式,可他又后悔了。那姜辛呢,她可会后悔?如果她不悔,是不是意味着她对这世道的妥协?就算自己比她多了一分对抗这世道的勇气和资格,但她妥协的代价便是以牺牲掉他为基础,凭什么?
姜辛神色淡漠的低下头去捏小馄饨,平静的道:“能够让我轻易就忘却的人和事,定然不是什么要紧的。”
章哲无以回言。
他很清楚那种痛不在自己身上,所有安慰都贫乏苍白的感受。
姜辛又轻笑起来,道:“现在这样不是很好?我轻轻松松,什么都不需要背负。”
章哲咬牙切齿的道:“你确实是轻松了,你可知牵挂你的人,他心里做何想?”
姜辛微睁双目,道:“都过了这么久,也不见有谁找我,想必我的亲人也有限,感情也有限,再说,这世上有谁离不开谁呢?没了我,或许他们活得更轻松。”
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