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哲打章贤,只拣看不见的地方打,却把容易出外伤的头脸露给章贤。章贤也意识到了,这个气呀……他跟自己这还耍心眼呢。
他架住章哲:“六郎,你真要不依不饶不成?”
“那要看三哥的意思了。”
“怎么,你非要逼我给你认错?”
“难道三哥没错么?易地而处,三哥会怎么做?”他要敢染指姚氏或顾氏,章贤就真能做到无动于衷?
当然不可能,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章贤非亲手宰了章哲不可。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两人互不相让,僵持不下,到最后谁也没占着便宜,章贤先松开手,退后一步道:“六郎你别后悔。”
章哲也不紧追死撵,袖手道:“我只后悔,没有在你施暴之前,不,是后悔没在你对她动了龌龊想法之前拦住你,让她多受了太多的苦楚。”
不管是否真有前生,他都很后悔,怎么就能为着兄弟情份,看他任意糟蹋姜辛呢?
姜辛病弱不是她的错,她家世不显不是她的错,她才华不够出众、相貌不够惊艳,都不是她的错。她并没有害过谁,那样一个无辜软弱的女子,唯一的目的也不过是在最艰难的窘境下求活,可章贤算一个,邵嫣然算一个,他们竟然连点儿微薄的希望都要给她打散毁灭,还是人吗?
他语带双关,说得章贤一愣,他不明白章哲怎么就对姜辛这么执着。可当下也不是解惑的时机,只好跳窗遁走。
姜辛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忙迎出去,见进来的果然是章哲,才松了一口气:“他走了?”
章哲不易察觉的回避了下她的靠近,道:“嗯。”
姜辛怔了一下。他这是又怎么了?这回可不是装得,而是真的在避嫌。他……果然听信了章贤的话,认为她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所以不值得他倾心以待,打算听信了章贤的话,要休弃她了?
姜辛顿在那没动,章哲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将她扯到身边,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我岂是那种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
离得近了,室内又灯光明亮,姜辛一眼就看见了他脸上的伤。眼眶又紫又肿,鼻子下面还有没擦净的血渍,嘴角也裂开了……
姜辛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章哲忙道:“哎哎哎,我也没做什么呀,你怎么又哭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理你,你别哭了。”
姜辛挥开他的手,踮脚轻抚他的眼眶、鼻子、嘴角,哽咽着问:“你……疼不疼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就任他打,也不知道还个手啥的?
章哲哭笑不得,看她那心疼又小气的模样,安抚道:“我一点儿都不疼,真……唔。”姜辛在他嘴角一按,他疼得低声吸气,忙讨饶:“疼,疼,你轻一点儿,不过为了你,再多的疼我也不怕。”
第313章 、心疼
姜辛忙叫人打热水,准备伤药。
章哲拦她:“热水就好了,至于伤药,不敷也罢。”
姜辛问:“怎么?”
章哲嘶了一口气,道:“三哥下手真狠,可见是气得不轻。既然打也打了,祖母当下就该知道了,脸上挂点儿彩,明天能少挨顿打,少挨顿骂,所以说还是值得的。”
听这话,本该要笑的,姜辛却有点儿心酸,她把热帕子递到章哲手里:“那也该擦擦,不然这大半夜的,你都要这样吓人么?”之后又状似无意的问道:“你这又是何必?伤处不及时处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还有,不是说,老太太一向都最宠你么?”
姜辛可是见过大伯母姜大太太如何宠儿子的,那种疼,简直能疼到人的骨子里去。也许姜辛未必赞同姜大太太宠子的方式,但不可否认,那是人之常情。
而且姜辛私心里是嫉妒的,因为她从未得到过。那种父母对子女无条件的宠,因着父母强大的能力,给儿女们更多的是幸福的安全感。
依她想,章贤兄弟都是章老太太养大的,章贤居长,章哲居幼,虽然章贤一向才华出众、知礼懂事,可人的感情不是任由自己调配,想公平分给每个孙子就可以分配的。
章哲嘴甜,虽然没有大成就,甚至和个浪荡子似的东游西逛,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章老太太百般纵容的结果么?
连大毛病都能纵容,何况是打架这点小毛病,简直不值一提,他何必还要用苦肉计?
章哲本想说“道听途说,不能当真”,但看到姜辛那满是疑惑的眸光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关心和关切,又改了主意,自己用帕子抹了抹脸,道:“宠是宠,可祖母教训起人来那也是真狠。”
他坐下来,接过姜辛递过来的茶,慢条斯理的道:“祖母和母亲不睦,我打小就知道,开始还不解,为什么别的兄弟姐妹都跟着爹娘,我们却要跟着祖母。小时候不懂事,也闹着要娘,结果第二天就见母亲双眼通红,走路艰难,后来才知道,每次我们兄妹们闹一回,祖母就罚母亲跪。父亲夹在中间也难做人,为了母亲,父亲更是索性带着母亲外放,一走就是十几年……都说隔辈人亲,我们兄弟俩又是祖母从襁褓里带大的,自然是祖代母职,格外的疼爱。但正因为疼爱,祖母教导的情感中又添了几分望子成龙。大哥还好些,他少年早熟,上进好学,所以我挨打的时候居多……”
姜辛听得都呆住了。
她小时病弱,能活着就是奇迹,是以从未有过被逼着学东学西的时节,更不会有人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振兴家族,光宗耀祖,所以她虽是被人放逐,自生自灭,但她比旁人有更多的自由。
挨打就更是稀罕事了。
她虽打小没了爹,但好歹有个娘,哪怕这个娘不中用,遇事娘俩愁成一团,只会抱头痛哭,但也是亲娘俩。姜辛这一世似乎开了些慧眼,极力在尝试着与祖母相处,但她也明白,祖母所在的立场、角度,甚至她情感,都决定了她待自己这个孙女,不会像母亲疼爱女儿。
就是祖母对大哥姜冽,也不可能完全取代大伯母对他。那种母子或母女之间的感情,是祖母代替不了的。
这么一想,章哲还真是挺可怜的。
姜辛忍不住道:“那,你一定特别难受吧?”
何止是难受?别人挨了打,总有后悔的娘亲来安慰,可他什么都没有。三哥和个小大人似的,只有比祖母更严厉的训斥他,至于祖母,那是绝不可能向个孩子低头服软的主儿。
是以他格外的孤独、寂寞、无助和无望。
但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疼得捂着被子整夜整夜的哭,太丢人了。
章哲苦笑了笑,道:“你说呢?我猜你一定没挨过打?”
姜辛很诚实的摇头:“我打小就身子弱,一年三百六十天,得有三百天都在榻上歪着。母亲见着我就会流泪,虽不会多疼爱,可是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我。”
章哲取笑她:“祸福相倚,也不知道咱俩谁更幸运点儿。我小时候最顽劣,后来爹娘一走,我就更自暴自弃,书也不读,学堂也不去,甚至捉弄先生、同窗,祖母屡屡气怒到极点,便亲自拿大棍子打我的小腿。我那时候就明白,光站着等祖母消气是不可能的,便百般哀求、认错,能躲就躲,能逃就逃。有时候看见大伯母或是三婶娘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女,情愿以身相代,我……”
他嘲弄的笑了笑。
大抵和她一样,看着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拥有,自己却怎么也求不来的东西,便越发嫌恶,面上也就越发装得不在乎,可其实心里是特别渴望的。
姜辛把手放在章哲手背上,道:“也是你不懂得装乖,看看你三哥,多会装。”
章哲噗嗤就乐了,反抓住姜辛的手,道:“难不成你希望我长成三哥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