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的一个声音就十分惊人了。
尤其是这人说话的语调已有些变化,又听不清他说话的内容,叶乐乐仍是第一时间认出是宁熙景的声音,她不由得心若擂鼓,再也坐不住,起身往议事厅去。
符儿和福生不敢硬拦,只好跟在她后头去,却被她拦住:“你们呆在此处留作后手,我唤你们方可出来。”
得了两人应诺,方才前去。
厅中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正看到她从帷幕后走出,便笑了:“乐儿,原不想吓着你,回头再去接你,未想你又回来了。”
厅中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的人,庄莲鹤静静的坐在高背扶手椅上,神情淡淡的不言不语。
唯一站着的那个人,便是宁熙景,一别两年,当年那个爱笑的男子,神情中已多了些阴沉,此刻虽然笑着,却不复当初的爽朗。
叶乐乐勉强笑了笑,不自禁的用手抚摸着小腹:“阿景,许久不见,你可好。”
宁熙景的目光也落在她腹上,扬眉浅笑:“别怕,虽不是我的孩儿,我却不会去伤害个婴孩,来日养在身边,只消不要告诉他,是我杀了他生父,我们必能亲如真父子。”
叶乐乐有些不敢置信,这种有些变态的话是从宁熙景嘴里说出来的。
她看了眼庄莲鹤,他只静静的看着她。
叶乐乐多了些勇气,望着宁熙景,深呼吸了几息,慢慢的道:“阿景,我们当年因故分离,如今想来,我亦有错。只是,只是,我们回不去了,阿景。”千言万语,聚到嘴边,只得这一句烂俗的话。
宁熙景瞳仁微缩,笑意不改:“乐儿,你错了,你是错了。你错在没给我机会。我不知道你的来历,若是知道了,只消短短的两日,不,只消一夜也好,我便能完全的理会接受。一切定会大不相同,我定会照你的意思去办,如今我们也必会恩爱缠绵。可你甚至不愿试一试,只留书出走。不过现在也不要紧,我寻来了,待解决了他,余生我们还可在一处。”
说着就提剑往庄莲鹤处走。
叶乐乐忙追上了两步:“快住手,当初你没来寻我,此刻还说这些,已是迟了。我再不肯跟你回去的。”
宁熙景心肠已是冷硬许多,不顾叶乐乐喊叫,剑尖一送,已是刺入了庄莲鹤的肩胛,一边回头看着叶乐乐尖叫的样子:“别心疼,你若知道他做过什么事,就不该心疼他。”
叶乐乐怎么能不心疼,简直疼得心肝脾肺肾都抽成一团,眼泪涟涟而出:“你不能这样,阿景,不能这样,我恨你。”
说着踉跄几步走近,用手围着剑去捂庄莲鹤的伤口,血仍是从她指缝溢出。
叶乐乐心疼的用力去握住了剑,却被剑锋划伤了手。
庄莲鹤脸色苍白,终是有些心疼的看着她:“乐乐,你不要看,回船上去乖乖等我。”
他明明就是被制住了,还说这样的话。
叶乐乐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腰,从来没发现自己这样爱他:“不要,我不离开你。”
曾几何时,叶乐乐也曾和宁熙景说过“不离开”,此时再听,宁熙景只觉份外刺耳,他冷着脸,将剑再刺得深了一些,冷冷的道:“乐儿,你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当年因为帮中内乱,身负重伤,未能及时去寻你,等寻了去时,他佩着你的玉佩,找了人佯装是你,故意在我面前装成卿卿我我的样子,引得我旧伤复发,吐血倒地。不待我缓过神来,又带了你上船远去。他这是存了心要拆散我们,你怎么能同他在一起?你怎么能心疼他?你该来一剑刺死他。”
说着就将剑拔出,叶乐乐看着庄莲鹤肩上血迅速蔓延,沿着衣服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神情变得呆滞:“什么?”
宁熙景将她拉了起来,半抱在怀里,把剑放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把住剑:“来,杀了他。”
叶乐乐问庄莲鹤:“是真的吗?”
庄莲鹤静静的看着她:“是。”
宁熙景咬牙道:“听到了吗?还好,我知你们必来卢浦,一路不顾其他,拼着往此处赶,终于让我追到了。不然,你要被他蒙蔽到几时?”
说着就要握着她的手,将剑往前送。
叶乐乐一个哆嗦,拼了命的挣回手:“不要!不要!”
宁熙景这一刻,变得几乎有些狰狞:“为什么?”
叶乐乐捂着脸,只知道哭。
宁熙景看了她片刻,声音里有些疲惫:“许好的一生一世,两年就变了么?我不信。乐儿,当初你没给我机会,如今便再给我一次机会。待我杀了他,你再好好看看我。”
叶乐乐辩驳不得,心头剧震:不错,许好的一生一世,两年就变了。他有错,她何偿没有错?
眼见宁熙景再次举起了剑,叶乐乐怕擦了撑眼泪:“你且等一等。”
宁熙景看她这般平静同自己说话,心中一喜,当真束手而立。
庄莲鹤额上冒出了一层薄汗,将他的发丝粘在了额角。
叶乐乐咬了咬牙,慢慢的走了过去,抽出帕子来帮他擦汗。
庄莲鹤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勉强抬起手来握住她的手。就这一个动作,亦令他万分痛苦,但他却不露声色:“乐乐,我不是君子,尤其我从未喜欢过女人,遇到你,什么样的手段,我都会去使。如今,我亦不悔。”
叶乐乐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使得庄莲鹤被灼伤一般露出痛惜之色。
她轻声道:“那日你也认同,当年是我轻率了。阿景是个好人,当年他母亲伤他甚深,我又那般轻率的离了他去,这是一重错。你不择手段,欺骗于他,这是二重错。我不想今日再盲目的护着你,让他心中更痛,那必是第三重错。
我们犯了错,今日要偿债,便不要抵赖了。
所以,他要杀你,我便让他杀你,只是,你信我,从此以后,我替你守寡,至死再不多看旁的男子一眼,只守着咱们的孩子,抚养他长大成人。”
庄莲鹤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慢慢的说:“好。”
叶乐乐也笑了,主动的双手捧起他的脸,低下头去吻了吻他。
终是恋恋不舍的退开一步,看着宁熙景:
“阿景,你要杀便杀,是我们对不住你,只盼你杀了他,让恶得了恶报,心中莫再满是愤恨。
但我绝不会再回到你身边。只因错过了,再难回头。
且庄容清虽对旁人不好,我却寻不出他对我的坏处,这一路相伴,已是情根深种,他死了,我也是忘不了的。”
宁熙景看着她,只觉这比她拦着他不让杀庄莲鹤,更令他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