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为帝王,有帝王的骄傲,他仍是稳立如山,不过片刻,脸上又带了笑意:“宁爱卿今日原是有备而来,这么说,是要反了?”
宁熙景笑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陛下想错了草民。骁荣会虽在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却从未与朝庭做对。在黎军与元军对战之时还前往相助,说到底,不过是群想要逍遥自在,又要讨生活的江湖草莽。陛下英明神武,乃不世明君,于黎民社稷都是幸事。草民等怎么会生此不轨之心?如今不过是被逼到头上罢了。”
皇帝神情有所松动,微眯了眼:“哦?”
宁熙景道:“草民今日,也并非要胁迫于陛下,只不过眼见这西洋诸国于火药之上十分先进,我黎国远落其后,若有遭一日,西洋诸国领军渡海而来,我黎国又当如何?
是以将这些火铳炮台呈予陛下过目。”
说着打了个响指,自有三人推着个铁铸的炮台从林中出来,这炮台下头有两个轮子,只是十分沉重,需得两人才能灵活的操纵,另有一人往炮台上的凹槽里推进个大铁丸,点燃了引线,炮口一缩一伸巨响之间,已将铁丸轰了出来,正将房柱打断一根,屋顶都榻了一半,上头的碎屑簌簌的落下,引得众人一片慌乱。
皇帝微微抬手止住了骚动的御前侍卫,眯眼抬起了头:“果然好威力。”
宁熙景又道:“我黎国自高祖已来便有海禁,闭关锁国,却不知西洋诸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陛下是圣明之君,当习人之长,不使我黎国落之于后,方可永保无忧。草民今日祭出这炮台火铳,也不过是为了劝?K,身为黎国子民,自是指望着黎国凌驾他国之上。”
皇帝左右环视,指着四处森森的管口:“这般劝谏?”
宁熙景哈哈一笑:“陛下不喜欢,草民自是令他们撤下。”说着一挥手,树上诸人都一一垂下了火铳,不再指着场中。
宁熙景伸出手去,便有一人遥遥的掷了把长管火铳来,宁熙景握紧,反转火铳,将扳机一方对着皇帝,将管口对着自己,笑得一派洒脱:“稍后,草民也会将这火铳和炮台,全部献于陛下。”
叶乐乐倒抽了一口气,眼看着皇帝伸手接过,食指搭在了扳机上,只要稍一用力,便可将宁熙景击毙!
然而皇帝终是没有下手,他脸上亦有些动容:“宁爱卿好胆识。”
说着便投桃报李道:“爱卿今日之功不在小,朕今日便在此许诺,朝庭二十年内必不向骁荣会动手。”
宁熙景拱手做揖:“草民等都是皇上子民,多谢陛下爱护之心!”
叶乐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她只知道这场合不能公开上前去与宁熙景相会,便混混噩噩的跟着庄莲鹤离去,一起上了马车。庄莲鹤也不理她,只下令车夫赶车。
叶乐乐在车里头摇摇晃晃好一阵,才算回过神来。扭头就看到庄莲鹤正在看书。
忍不住问道:“庄大人半点惊讶也无,莫不是事前就知道?”
庄莲鹤抬眼看了看她:“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您方才不担心阿景冲动之下动了杀心?”
庄莲鹤微微一笑:“他不会。”这般笃定,怎么比她还了解阿景的样子?
正想着,就听得外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宁熙景语带笑意,朗声道:“乐儿,我来接你!”
叶乐乐一喜,连忙叫着:“停车!”
一面就要爬起身,庄莲鹤却一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叶乐乐疑惑的看向他,他含笑抬起眼来,对着外头道:“碧刃呢?”
宁熙景道:“少不了你的。”说着就有一物从窗外被掷了进来,叶乐乐定睛一看,原来是宁熙景的随身宝剑。
庄莲鹤低垂着眉眼,看了看自己掌中的细腕,慢慢的松开。
叶乐乐一弹而起,迫不及待的推开车后的门扇,看到宁熙景骑着高头大马,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连忙一跃而下,快步奔向他。
宁熙景翻身下马,上前了两步,迎她入怀。
叶乐乐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久久不能自已,宁熙景搂着她的双臂也不断收紧,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傻瓜,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待着。”
一边实在忍不住,探手上来扶住她的脸,对着她的双唇吻了下去。
再不是轻轻的摩擦能缓解得了的相思,生涩的辗转寻探,尤不能一解心中的渴求。
庄莲鹤又翻过一页书页,淡淡的对车夫道:“走罢。”
马车缓缓启动,留下一对有情人相拥在这春光里。
等两人冷静下来,叶乐乐有许多许多疑问要问,一张嘴就是十七八个问题。
宁熙景颇有些无奈,自己上了马,再把她拉上来圈在怀里:“你慢慢问,全都告诉你。”
叶乐乐最想问的就是:“你不怕皇上轰了你么?这般大胆的把火铳递到他手里!”
宁熙景笑:“皇家的人背后可以无耻,但当着天下人的面却不敢,我已放过了他,他过后再来暗中下手都使得,却不会立即就翻脸。”
叶乐乐使劲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还是太过冒险,再不能有下次了。”
“不会再有下次。此次他不能当场翻脸,放骁荣会离开。我们便化整为零,泥入大海,让他寻不着踪影。且经此一役,他必想开海禁,下西洋,重绘航图,甚至建立海军。我亦会安排人在朝中进言,推波助澜。这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事情,亦是功在千秋的事情,会分去他的大部份心神。
何况,只要他明面上二十年不与骁荣会为难,我们便可立于不败之地,甚至将驻地转往之前发现的海岛上,都不是难事。”
叶乐乐得了这回复,放下一半的心,她并不介意宁熙景是黑还是白,但被当成反贼成日追剿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忽的又有些疑惑:“怎么庄莲鹤像是有所知情的样子?”
“他看到一半,猜到一半吧,他早前就想上奏,请求开海禁,建海军。但朝中那些老学究必会以劳民伤财有违祖制之类大力反对,此次我们之举正合他意。”
说到这里,宁熙景又叹了口气:“我好像总是为他做嫁衣。”
叶乐乐想了想:“我也觉得他稀奇古怪,你明明与他誓不两立,怎的又与他做起交易?”
宁熙景沉默了。
叶乐乐不由搡了他一下以做催促。
宁熙景这才苦笑了一下:“我与他又没有深仇大恨,只是闲得无聊过过手罢了。说起来,他除了与我是幼时玩伴,还另有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