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这人说话,未免也太功利了,裴杼暗自生气。要不是还想叫其余人留下支教,裴杼早就想让他滚远点了。当然,主要也因为这人诗做得真挺好的,裴杼觉得若是自己用大白话跟他吵,一准会被他嘲笑。

成四倒是想替大人反驳,但他笨嘴拙舌的也想不出什么好话。

恰在此时,刚收了赠春坊账目的沈璎从外头回来,前面的她未曾听到,可这人大放厥词的话,却都落到了沈璎的耳中。

她信步走至堂中,撂下账册,转身反问:“不知这位是……?”

李明博神色不免得意:“家父乃是幽州司马李道隐!”

他之所以能这么有底气,所依仗的不外乎是自己父亲罢了,他父亲的官阶足以在他和这些贫民百姓划出一条天堑鸿沟。

沈璎上下打量了一眼,冷不丁问道:“你没名字?”

裴杼偷笑了一声。

李明博当然听出了沈璎在嘲讽他,恼羞成怒地站起身。他哪里是没有名字?只是暂时声名不显震慑不了旁人罢了罢了,可他这样的家世、又是这等学识,扬名只是早晚之事!

“你不服?”沈璎不紧不慢地反问:“看你这样子,应当是读过几年的圣贤书,我且问你,有教无类四个字,何解?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又何解?”

丁鲤瞄了一下李明博,发现这人竟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古往今来出身贫寒却能扬名立万者,不胜枚举;家世显贵却碌碌无为的,也大有人在,奉劝李公子一句,多记着点圣人教诲,少将自己看得太重。出身不俗本没有错,但出来显摆丢人现眼,便是家教欠缺了。”

“你”李明博脸色涨红,最终却挤出了几个字,“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我不屑与女人争辩!”

“自便吧,似你这等品性,我永宁县也不屑于去用。即便只是教孩子们认字,你也是不够格。”沈璎不客气道。

裴杼立马拍手叫好,下回他也要这样挤兑人。

李明博气得想动手,可被裴杼跟成四一吓,立马怂了。他到底不愿继续留在这里,啐了一口后便勃然大怒地离开。

沈璎压根没将这种跳梁小丑放在眼里,不过从五品官员之子罢了,究竟有什么好得意的?看裴杼还没心没肺地傻乐呢,沈璎无奈道:“下回碰到这样的,直接赶出去就是了,不必顾忌那么多。”

自从认识之后,沈璎就发现裴杼脾气是真的好,完全不像是一位县令该有的模样。这样虽然平易近人,但他们总担心裴杼被外人欺负。

裴杼乖乖答了一声。

一直没有机会再开口的丁鲤总算能问上一句了:“大人,来日书院建好之后,先生的俸禄方便告知一声吗?”

他跟李明博不同,他家里是真的不富裕。

丁鲤旁边的徐征也一脸好奇。

裴杼还真没想过,但是这两人问了,他便比照着张如胜的俸禄给了个大概,张如胜大小是个官,俸禄在永宁县可不低。

二人纠结一番,最终都决定留下观望,当然只是暂时留下,若是条件艰苦,他们肯定还是要走的。

但即便如此,裴杼还是欢喜至极,当天便在衙门后头给二人收拾好了住处,依旧好吃好喝地待着,一应开支都给他们包了,还给他们扯了布准备做两身新衣裳。支教是没有束脩,不过裴杼也没有丧心病狂到真的一毛不拔,他打算月底看二人表现,比照着衙门的定例给他们备上月俸。若是能撑过两个月,这两位也算是日后书院的元老了。

大概是他最近运气确实好,工匠那边晚上传来消息,说瓷器工艺几经调整之后终于稳了下来,等裴杼拿到成品后赞不绝口,立马叫人送给了文县令跟吴县令。

估摸着没两日,窑场就能正式开工了。

第二天一早,裴杼便让成四下去统计一番永宁县上下适龄孩童有多少。永宁县人口本就不多,即便后来栖族人归顺,加在一块儿也比不过隔壁几个县,能送来读书的,年岁大概也就在六岁到十五之间,太小不好教,太大的话俨然已经是家中的劳动力,多半没空过来学。

等到人员敲定下来后,裴杼对着名录长吁短叹:“怎么这么少?”

“这还算多了,百姓们知道这事儿是您提议的,又不收钱,这才都想让孩子过来学几个字,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算到里面去了。可再多也没有了,赠春坊的路刚修完,铁牛先生又领着人过去开荒,那些半大小子也都当成大人使唤了。”

还是人手不够啊,裴杼叹完了还宽慰丁鲤二人:“如今学生虽然不多,但再过两年肯定能渐渐多起来的,你们不要担心。”

只要生活安稳,出生率必会上涨。

丁鲤跟徐征对视一眼,忽然有些后悔了。

他们哪里是担心人少,分明是担心人多好吧。也不看看他们做先生的才几个人,总共才俩,一千多名孩童,这是要活活累死他们?

一千多人授课,县衙肯定是容纳不下的,没办法,裴杼只能在城门外临时搭建几个讲台棚子,讲台上放着石板,用的笔自然是粉笔,裴杼特意叫人做的,板书、擦写都方便。

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就这样被推向了讲台。

支教课刚开,裴杼也没指望孩子们能学成什么样子,勉强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课程什么的也随丁鲤二人的心意,暂时想怎么教就怎么教,全看他们发挥。若是教不动了,王师爷跟沈璎还能顶一顶。他虽然不喜欢写繁体字,但是必要时候也可以教一教。至于其他,得等书院建成了之后再做定夺。这次的任务时间充裕,足足有八个月,裴杼并不很着急。

裴杼随心所欲,还安慰他们一开始不用太较真,但却忘了这两位读书人都是执拗的性子。

二人教了一天的书,除了绝望还是绝望。今日台下坐着一群小毛孩,高矮胖瘦、男女混杂,看着叫人头疼。更头疼的是,丁鲤二人明显感觉到这群小孩儿没几个是认真学的,年纪大的好歹能克制些,年纪小的整节课都在神游天外,这模样,根本就不像是个能读书的,真是有辱斯文!

这样根本不行,他们以前读书的时候可不会这般放肆。无规矩不成方圆,第一天授课结束后,徐征便找到了裴杼,询问书院何时建好。

裴杼下意识画饼:“很快的,等永宁县跟其余两个县合作的窑场建好之后,书院便能开建了。书院建好之后,你们便不用在城外授课了。”

“可即便建成书院,先生也是不够的。外头私塾先生一个人最多带二十来个学生,咱们却得带好几百,您究竟几时才能将所有的先生找齐?”

“快了快了。”裴杼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极力安抚,“最多两个月,肯定能将其他先生都找来。”

裴杼又许诺了诸多好处,才算将这位盛怒之下的小先生安抚住。

没多久,江舟又来找他,问他何时才能组建军队。

裴杼嘴巴一张:“快了快了……”

江舟幽幽地盯着他。

裴杼打了个冷颤,稍微清醒了点,正色道:“我确实已经让王先生写明情况送去州衙了,只是太守大人还有两日才回来,暂且没有答复。不过有件事得先告诉你,永宁县是没有招兵、练兵的权限,百姓们即便被挑中,对外也不能说是练兵,他们仍旧是县衙临时招来的巡逻差役,且人数也有限,最多三百个名额。”

“三百个名额够什么?”江舟怒道。

“三百都已经顶破天了,这还是因为永宁县距离燕山太近,能以需要巡察燕山为借口。你先选三百个资历最好的,以精锐的标准来训练。先练这一批,等他们练成了之后,你再去挑些资质不错的百姓偷偷练,动静不要弄得太大,免得被州衙盯上。”不过好在永宁县偏远,州衙耳目有限,只要他们猥琐一点,早晚能练出一支兵,甚至全民皆兵也未尝不可。